葉潤得知這個消息時,手裡正翻著本介紹南溪各縣風土的書。
昨日裡,她把那對帶孝的可憐母女看了許多遍,而此刻,她把書本合上的時候,仍在腦子裡細細描繪那對母女的身影。
忽然,她被如鼓點般的腳步聲打斷了。手裡的書沒有拿穩,啪地掉到了桌上。有種不好的預感襲擊了葉潤!
葉潤心裡一沉,然後就聽到舒琅的呼喊:“葉潤,葉潤!”
那聽起來非常的著急,似乎還帶了哭腔。
葉潤微微歎息,手指撫在額間,像在摸著一塊冰似的。她打了個寒顫,頭一次希望某種預感是假的。但她想以舒琅這種性子,會鬨出這種事來,也許是不可避免的。
葉潤以為自己定會對舒琅流露不可掩飾的失望,輕蔑和怒意,但當她透過被拉開的門的縫隙,看到熟悉的臉上蓄滿了強烈的痛苦,自責和憂慮的一瞬時,她卻隻有憐惜了。
刹那,極精算計的腦子裡隻無奈供出一個想法:“舒琅又不懂人心險惡,就算她犯了多大的過失,也不過是我考慮、安排地不周!”
然後,她儘量維持冷靜,為了給予那花容失色的可憐人稍許慰藉。
但舒琅站在門外,人還未走近,淚就先落了下來。
“葉潤,……”舒琅的心像搗碎了,再被丟進熱油似的,她叫了個葉潤,就說不下去。
舒琅從沒有覺得自己的率直是不好的事情,也從不覺得和一個無聊的小孩子玩耍,是件不好的事情。可偏偏,她這一次,就是好心辦了壞事,而且是在葉潤極力的勸阻下。
這使她既絕望又痛苦,恨不得被綁是是自己。
想著,淚更是不停,舒琅哼哼唧唧地大哭起來:“葉潤 對不起……瑤瑤被擄走了。我找了好久,就是沒有蹤影。我沒有一點辦法了,現在隻能來找你了!”
舒琅也顧不得哭起來會怎麼丟了臉,隻難過地跑來,隨手抱住了葉潤,把臉埋了進去,抽泣起來。
這是她的習慣,難過得想哭時,抱住一個人傾訴,使著悲傷輕緩一些。曾經母親或者小環,現在換作葉潤,反正對方也是女子,舒琅不覺得有什麼。
但這並不是葉潤的習慣,她驚異地感受在某一刻忽然發生的擁抱,經它催使,一顆胸膛裡的心跳得比鼓還響……自她記憶以來,從沒有人這麼抱過她。
葉潤不好意思燙起了臉,同時也因著這燙起的臉更不好意思。瑤瑤被人擄走,舒琅內疚得哭泣,她怎麼還能有心再去想彆的事!
葉潤怨著自己,輕輕地把懷裡的舒琅推開,從懷裡抽出個手帕來,想要幫舒琅拭淚,隻是不好意思,便把手帕迂回地塞到舒琅手裡。
“唉,舒姑娘,是瑤瑤被人擄走了?你先彆自責,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把當時情景說給我聽,不,你還要把你之前與瑤瑤相處的所有事都仔細地說給我聽。”葉潤用最溫柔的語聲說著,生怕舒琅覺得自己有怪罪之意。
舒琅兀自哭著,本還留戀於剛才的懷抱,但又不好再腆臉賴著,就絞了手帕,擦了臉上的淚,把昨日裡和瑤瑤為什麼要約定出去玩的事全說了。
葉潤這才恍然,原來舒琅並不是為了貪玩的性子,而是在替某個素不相識的丫鬟出頭。
她看著舒琅垂在兩頰,顫動的淚滴,不禁為昨日自己的一番言語而內疚。
“那你要帶瑤瑤出去玩,可告訴了誰?”葉潤又柔聲問道。
舒琅回憶起來,沉吟道:“也沒有告訴了誰,不過喚竹姑娘知道了,也不知道她是否告訴了彆人。”
葉潤一怔,隨即對喚竹表現出了極大的信任,她把舒琅所說場景在腦子裡簡單地演練了一遍,但來回幾次,她的印象都在某一瞬加重了。
她反複重複著,心裡先有了模糊的打底,就馬上讓舒琅把小環喚了過來。
小環怕極了,畢竟葉府的小主人是在她手裡丟了的。
她來到葉潤麵前時,牙關怕得一直在打顫,說話也是含糊不請,不斷重複著有個遮麵大漢把瑤瑤搶了過去,還踹了自己一腳。
踹了一腳?
葉潤的眼睛像在給針孔引線一般,凝視著小環身前的衣襟,看上去,它早就把當時悶踹的力道給撫平了,隻是一些紅色的汙垢還留著,是歹人踹來的鞋底粘了的泥。
葉潤盯著那紅色的泥汙良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五少爺,我真的把瑤瑤小姐看好了,我也儘力在追了,但那是個男人,他踹我的力氣太大了,那輛馬車也跑得飛快!”
小環痛苦,急切地為自己辯白,她太害怕了,丟掉主子這樣的罪惡不是她所能承受的,但她驚異地發現葉潤隻是淡淡地安慰了她幾句,甚至沒有一點責備。
“彆人有心的,你一個小丫鬟防不住的。若論責任,大家都有,你也不必過分地先自怕,自責起來。”
小環怔怔地聽了這話,又覺得熟悉,她馬上又轉頭看看舒琅,剛才小姐也說過的。
忽然,她心想:“小姐就是難得的,葉潤少爺竟也是個難得的。”
一時,葉潤靠坐在紫檀椅上,舒琅透過糊住窗欞的薄紗看著遠方,小環在房裡焦急地踱來踱去,在這裡沉悶的房間裡,因為記掛一個小童的安危,時間的流逝也比平時更快的。
“劫匪費了這些力氣把瑤瑤綁了,肯定是為了葉家的錢,我想瑤瑤暫時安全的。但我猶豫著該不該報官,隻怕報官會把那些歹人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