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潤這才對舒琅這番表現回過味來,忽然明白她竟是今夜來錢莊尋過自己!
如此,豈不是見到了夏妍姑娘?
她想到這茬,驀地緊張起來,可是眼看著舒琅逼問的神氣,她小心問道:“舒琅,你今夜去了錢莊來看我?”
舒琅是絕不會承認的,既然對方是佳人在伴,而自己雨夜探望,豈不是落了好大的下乘。
想到這裡,她立刻嘴硬著:“你想得美,我怎麼會去,是小環,她說見你身邊有個美貌佳人,你還……親手扶她上馬車!”
舒琅越說越氣,一張俏麗無比的臉,看向葉潤,簡直比十二月的天還冷。
葉潤雙眉皺得更深,著實怪小環多嘴,但這既是事實,她又辯無可辯,而她的沉默,更令人發酸。
“原來你這幾日回來得這般晚,皆因為要陪著人?”責問的語氣倏地弱了下來,舒琅忽覺難過起來。
“不!”葉潤忙否認道:“她是夏妍姑娘,是豔香樓的女子,七天後是豔香樓的賞花之晚,所以她今晚過來錢莊,是為了邀我過去。”
說完,葉潤便見舒琅的臉色是自己從未看過的陰沉。她不禁焦躁起來,若非為此,她也不想隱瞞舒琅。從前,自己與豔香樓的夏萱姑娘並不避諱來往,得了個愛逛青樓的風流之名,因此,之前才會被舒琅厭惡。所以,她實不願令舒琅再次誤會。
但她等了一會,見舒琅仍是沉默,又補了句說道:“舒琅,我也是女子,絕不會有什麼齷齪心思的。”
舒琅被這話一激,諷道,“怎麼,難道女子就不會喜歡女子嗎,不然,你怎麼得了個愛逛青樓之名吧。”
女子喜歡女子……
舒琅一時口快,卻無意之中也把自己的心事順便扯出,不免有幾分錯愕。
當然,不止她,葉潤也是心中震動,隨後,她輕輕一歎道:“確實,世上男女相愛,男子相愛,女子相愛皆有。但對我來說,這都沒什麼乾係,因為無論男女,恐怕我隻會……”
舒琅一身的情緒像被忽然定住了一般,她直愣愣地盯著葉潤,似乎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阻止她要把對方的話聽下去。
可惜,葉潤終究把話鋒一轉道:“我與夏妍姑娘不過是深厚的友誼。”
從葉潤臉上移開的目光裡是說不出的失落,舒琅以為自己竟期望能聽到什麼!
她冷心冷氣地道:“葉潤,無論是金小姐也好,還是這位夏妍姑娘也罷,或者再是誰,隻盼你早日放我自由。”
葉潤默然了片刻,沒有再說,隻把原先抓住帳簾的手輕輕地放開了。
舒琅咬了咬唇,眼睛不由得發酸,她說是一回事,想聽葉潤說是另一回事。
於是,舒琅和葉潤兩個人互相不說話,鬨彆扭的情形,在府上下人麵前,也是異常的明顯刺眼。
他們均覺奇怪,五少爺能為五少奶奶頂撞葉老爺,如此情深義重的,怎麼還會鬨彆扭呢。
但也有聰明的,早就知道是豔香樓一年一度賞花大會要開始了。
而這兩年來,與豔香樓第一美人夏妍姑娘良宵共度皆是被葉府五少爺葉潤高價拍下了。
如此若是五少爺仍要與這夏妍姑娘不清不楚的,也難怪五少奶奶生氣了。更彆提消息靈通的,說有一日晚上,夏妍姑娘到了錢莊去幽會五少爺呢!
小環義憤填膺地把這些碎言碎語說給舒琅聽,心中也很著急:“小姐,其實我之前就聽過這些傳聞的,還以為五少爺現在將這些都拋開了。”
她感歎了一句,又勸著舒琅趕緊把葉潤籠絡:“小姐,五少爺待你這麼好,你可一定得把他留住,不能讓他去豔香樓!”
舒琅對小環的言語真感奇怪,似乎這天底下誰錯,都不可能是惹出事的人錯,要麼是狐狸精勾引,要麼是家裡夫人籠絡得不夠緊。
當然,她知道葉潤絕不會等同於那些個下流鬼,那時自己隻是太惱了。但後來,她又拉不下臉先和葉潤破冰。
況且,她以為本就是葉潤有錯在先。
當然,也許喜歡一個人,再淡漠的人,都會生出妒忌。舒琅倒真不能否認了,自己就是喜歡葉潤!
初時她對葉潤隻是同情和可憐,但後來葉潤對她一次次的堅定維護,又攪動了她的心。
她喜歡葉潤,和葉潤是男是女皆沒有任何關係,她隻是很喜歡,很喜歡葉潤!
幾日過去,眾人口裡的南溪城一大熱鬨事來了。豔香樓的賞花大會,不知會引得多少自負風流,實則下流的人,拋妻棄子過去一樂。
黃昏未至,這豔香樓裡的老鴇就已忙壞了。
“哎喲,王公子來啦。”
“李公子,今日來得夠早的。”
“錢公子,快來看座……”
她滿臉堆笑,喜之不儘,平日裡十兩一夜的姑娘,這次都能得個幾十兩,更彆提那些上百兩的,有個名目,要賺個錢也就容易多了。
此時,豔香樓裡燈火通明,璀璨輝煌,金花台子高起,台上美人舞姿蹁躚,輕衫香粉,而台下公子玉冠金帶,言笑晏晏,又兼各種調情嬌語,真是熱鬨到有些不堪之地。
舒琅隨意撿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來,她雖做了男裝,但因麵容實在太美,仍引得不少人常常向她望來,其中不乏輕薄目光,惹得舒琅惱恨不已,把葉潤暗暗罵了好幾回了。
若不是葉潤要來,她又豈會跟來,當然,她亦不可能出言阻止葉潤前來。這是她絕不可低頭的自尊。
她正怨著葉潤,忽聽得旁邊的人聲驟降了幾分。她忙不迭地看去,頭上似被一盆冷水澆落。
原來是葉潤和一群人簇著幾個美貌女子從豔香樓的二樓緩緩走了下來,正中的女子便是她那時雨夜所見,除此以外,還有個熟悉的凶惡身影,竟是馮虎!
舒琅一麵把頭稍低了,一麵心驚馮虎怎麼也在這裡。
而她的身邊,也隨之響起了不少讚歎:“哎,這夏妍姑娘不愧是豔香樓第一美女,我這雙眼睛真不算白長了。”
“夏妍姑娘雖美,但身價最高,你我又怎麼攀得起呢。你看那葉家五少爺這次也在呢。前兩次都是他高價得了夏妍姑娘的青睞。”
“他怎麼也在,他不是剛娶了南溪城的大美人,舒家女兒嗎!”
“這有什麼,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妓。舒家女兒再美,能有夏妍姑娘風情無限嗎!”
舒琅聽得把臉一沉,忍不住去瞪了葉潤一眼。
他們這一群人都被引到了正對著架起高台的金漆龍鳳桌上,上麵擺滿了各類的瓜果和美酒,比之旁邊分散的大桌小桌,都氣派了不少,而那老鴇一一招呼人坐下,至於桌上的酒盞也被幾個輕衫美人斟滿了。
如此,廳中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引了過去。
舒琅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葉潤與這夏妍姑娘坐在一起,但並不見其有如何的開懷之意,反而有幾分鬱鬱之色。
舒琅心裡惱道:“哼,你還有臉不開心呢?”
她盯著看了一會,卻見台上的舞姬全都收姿退下了,而那披紅的老鴇緩步走上台子,更是把一雙眼睛笑得擠成了條縫。
舒琅正盤算著她要做些什麼,下一秒,她就拿著手裡的手絹嗬嗬地媚笑起來:“各位爺,不管是常來的,還是麵生的,總之你們今日能來豔香樓捧個場,真是我們豔香樓天大的榮光,老身在這裡先代姑娘們謝過了,隻盼你們今夜都玩得開心,老身就滿足了。但有言在先,一位公子隻能得一位姑娘,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舒琅聞言,心裡兀自蔑笑,想著這老鴇人推到火坑裡供自己賺錢,還有臉代人謝的!
她環顧四周各位佳人,見她們各個青春年少,心歎這好好的年華都被作踐了。
而之後的情形,更是讓她驚詫,原來這什麼賞花大會,不過就是將人作物,售賣出去,價高者得。
雖然這本就是青樓的營生。但舒琅坐在一片片急色邪淫的歡呼中,原先的氣憤,有一半覺得可怖。
“二十兩!”
“五十兩!”
“一百兩!”
“桃雨,程公子得!”
“巧杏,張公子得!”
“……”
女子的貴賤就被人生生地叫出來,佳人接連登上那金台,向台下眾人略施了施禮,就引得人紛紛叫嚷起來。可縱使千金,也成了物,而非人哉!
舒琅看得雙眉緊皺,心裡亦是好生難受。
忽然,聽得老鴇高聲叫出了“夏妍”一名來,舒琅的心又是猛地一緊。
夏妍姑娘!
舒琅立刻望去,隻見夏妍緩步登台,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柳姿婀娜天生成,這身段,這媚骨,連她也不由看得一愣。她想也許這夏妍姑娘容顏稍遜金小姐,但這嫵媚身姿也著實是萬裡挑一。
而旁邊眾人都把迫不及待的目光凝在夏妍姑娘身上。
“啊!各位公子,夏姑娘來了!”老鴇小心地把夏妍迎著,又把手裡的絹子拚命地朝人亂甩,仿佛她的絹子就是餌,等著釣大魚呢。
夏妍隻欠了欠身,淺淺地笑看著葉潤,而葉潤亦抬眸看著她。這使夏妍覺得很安心。
一時,眾口欲試,簡直是爭著搶著,他們均想夏妍姑娘一年裡隻接幾次客,最後縱然輪不到自己,也是要一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