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心理學天才。”
“謝謝。我真是心理學天才,哈哈,哈哈,我把自己治好了。可是,我,我,你知道嗎?治好後我才發現——抑鬱症有藥,現實沒有藥。我清醒過來麵對現實,有時覺得不如回到抑鬱症裡,至少那時我還有我的藥。”
這一晚我明白了很多東西,很多從前和她相處中難以理解的事情,都有了更清晰的解釋——一種令我想起來毛骨悚然的解釋。
鏡頭切回二十年前,2002年夏天的那個晚上,A大北門外一如既往地熱鬨,她帶我逛了半圈A大的校園,帶我看那前蘇聯風格的線條剛硬堅實的舊教學樓。然後,說是要去參加社團的小會議,讓我在女生宿舍附近等她。於是,才有了本篇開頭的那一幕。
我等她,一等等了三個小時。
她出現時,帶著驚喜與惶恐交織的表情:“對,對不起,我沒想到你竟然還在這裡,我,我忘了……”
那時我看到和她一起走來的那名男生,一個黑黑瘦瘦的高個子。我聯想起漫長的等待中看到的一對對情侶和一次次擁抱,還有我看不到的,在蓊蓊鬱鬱的湖邊樹林裡的許多秘密。頓時,三個小時的等待顯得如此荒謬,我憤怒了,因為她把我當成傻子。我直白地表示了我的憤怒,而她在連連道歉之餘,一再聲稱自己是真的忘了。
“你怎麼了?我從沒見你這樣過。”她低聲說,聲音裡有一絲惶恐無助。“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是真的忘了。”
當年,我自然無法相信她的話。如今我明白了,那天晚上,她的確並非故意耍我,她是真的忘了。她忘記了許多的事情,連親口告訴我的“垂淚湖”,也忘記了。
當我把一切記憶串聯在一起:她所有似真似幻的表情、失控與恍惚、靈動而略顯誇張的笑和瞬間墮入的黯然、一再改變的約定和突如其來的相會、超乎常態易怒和不可思議的忍耐力、外表的放浪與內在的矜持、對關注與愛的渴望和時時泛起的自厭自棄,以及一切令男生狂熱又畏懼,最終陷入瘋狂或遠離的東西。這一切,我第一次真正理解——在過去的歲月中,她隻是一堆靈魂的碎片,被裹在美麗的軀殼裡。是幸運還是不幸呢?她的容貌、身體、神態,又總是處在男人們點欲望點上。多年來我也常自問:我是否也僅僅是這樣的男人之一?
自初中三年級認識她以來,前後二十六年的歲月裡的種種往事與心情給了我答案:我不是。
這些年裡不知曾有過多少想占有她的男人。而我,可以無愧地說:我大概是唯一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
“或許,可能,我的潛意識,一直在尋找你。”一個月前,在有些恍惚的狀態中,她給我發來了這幾句話。
“我把自己治好了。”她反反複複地說著
可是我內心的敏感告訴我,事實並非如此,很多的跡象顯示,她或許確實走出了抑鬱,但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瘋狂。她在崩潰的懸崖邊徘徊。也許,她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因此,她聯係上了我,聯係上了已經十三年未見麵也未交談的我。她的潛意識似乎在呼喚我去救她。可是,拿什麼去救你呢?我曾經全心摯愛的女孩!
我的——琳。
站在冬日的垂淚湖邊,回想起過往歲月中的一幕幕情景,曾經的深愛、無奈、狂喜、怨妒……和內心不願消逝的青春,我本以為自己會落淚,然而,並沒有。是過去的創傷已經撫平?還是我的心漸漸沉寂如古井之水?我想在神靈用最終的結局昭示答案前,再最後一次回首往事,重溫一番過去的心情,把一切,都寫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