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地上,同樣閃著法陣光芒。寧可抱起她,放在院裡銀杏樹根旁。她依偎著樹乾,半睜半閉著眼,看他們說話。
不知何時,她失去了意識。
再清醒時,寧可正蹲在旁邊給她喂水。
一股濃鬱異香鑽進鼻尖,碗裡浮著五片銀色藤蘿葉。小扇接過碗,昂頭一飲而儘。溫水滾入臟腑,異香化作靈氣滲進氣海,疼痛與昏沉漸漸消散。
院裡嘩啦啦下著雨,不見旁人。銀杏樹下有結界,為她擋住了雨。
“他們呢?”小扇抬袖擦嘴。
“瑚珠回妖城了。銀螭在英娘家照看。”寧可接過空碗,仔細端詳起她,“蛇毒解了嗎?”
他恢複了原本的俊美眉眼,也換回了紫袍高冠。小扇盯著他的臉,不由得再次暗暗感歎:不管他是仙也好妖也好,這張臉確實好看,比起來,連天界神仙都顯得庸常,被麵具遮著真可惜……
她看得一時入神。寧可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再次問道:“蛇毒解了嗎?”
呀!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小扇猛然回神,移開目光“嗯”了一聲。
寧可鬆了口氣:“瑚珠留下了一株靈植,說在地縫裡找到的,還給英娘當祭品。英娘欠下的五件祭品都找齊了。”
“太好了!”小扇精神一振,“趕緊送去換解藥!”
“我已換回了解藥。隻是……”寧可臉上卻不見喜色。
她的笑意凝住:“隻是怎麼?”
“你去看看她吧。”寧可站起身,垂眸說道。
英娘家就在隔壁巷子裡,他們走過去足矣。初夷城下著小雨,街上許多人身著蓑衣,肩扛麻袋,匆匆下坡往河穀跑去。小扇不禁疑惑:“這是怎麼了?”
“山裡發洪水,初夷河裡漲了大水,他們去加固堤壩。”走在街上,寧可沒用結界,隻為她撐著油紙傘。
小扇想了想,轉身加快腳步:“我一會去幫他們。”
寧可也加快步伐,不讓雨落到她頭上。
當小扇再次看到英娘時,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之前在昏暗的地下,她沒看出來。這時才發現,英娘的眼白、嘴唇、指甲和皮膚都泛出詭異的淡藍色。
像藍璽的顏色。
英娘躺在榻上,怔怔望著窗外雨幕。方才聽到推門聲,她轉頭看來,眼中閃過失望。
銀螭站在榻邊,手捧一個木盒,求助似的看向寧可:“她不肯吃解藥,非要等著見孩子最後一麵。”
他第二眼看到小扇,不禁愣住:“仙子……樣貌變了……”
“之前易過容。”小扇匆匆點頭,算作招呼。她三步跨作兩步,奪過木盒打開一看,裡麵滾著一顆褐黃藥丸。再看英娘,她手上黑毒已蔓延到肩頭。
“為何不肯服藥?”雖然輕聲問出,但她心底隱隱猜到了答案。
英娘淒然一笑,扯著嘶啞的嗓音說道:“身為獵寶師,我早知道……藍璽蝙蝠之毒,世上無藥可解,若非我體內有蠍毒相衝,在礦洞裡我就已經死了……就算有蠍毒,也最多再活一兩天……”
所以,若此刻服下蠍毒解藥,蝠毒便會立刻發作,再等不到見泉嵐一麵。
“我已傳信回穀通知泉嵐了。”寧可在旁說道。
小扇難以置信:“天下之大,當真無藥可解?”
“就算有,我也等不了呀……”英娘滿眸溫柔,看向小扇,“咱們萍水相逢,仙子俠義心腸,已幫我許多,謝謝你。這顆藥,我想贈與仙子保管……它可解百種蟲毒,若誰遭遇不幸,還能及時解救……”
小扇還是不甘心:“東霧穀裡有煉藥師啊,或者,我去妖界找那位丹礫先生!”
“世上若有藍璽蝙蝠的解藥,洞裡便不會有那麼多屍骨了。”英娘目光釋然,“當我成為獵寶師的那一日,就做好了這種準備。”
什麼準備,不言而喻。
死裡逃生,皆是幸運。獵寶而死,才是宿命。
小扇望向窗外細雨,一聲歎息。
寧可忽然側首低語:“銀螭,你先回我那。”
少年點頭。自進屋後,他就一直在偷偷打量小扇,這時終於收回目光,轉身消失。
是了,銀螭身上妖氣很重,離開後,周圍還殘留許多。泉嵐是東霧穀弟子,必會心生警惕。寧可指尖悄然蕩開金光,妖氣瞬間消散乾淨。
小扇默然看在眼裡。
他分明是妖族,卻沒有絲毫妖氣。到底用了什麼法子,將妖氣斂得如此徹底,甚至騙過了東霧穀?
未等細想,院門外響起哐哐敲門聲。“娘!娘!”泉嵐喚得焦急。小扇趕緊去開了門。
“見過仙子。”泉嵐匆匆朝她行禮,一個箭步邁進門檻,衝進裡屋。
“娘!”屋裡響起她的顫抖聲音,“怎會這樣!”
她看到榻邊的寧可,忙跪下行禮:“多謝仙長相救。一接到信,便請師兄禦風帶我過來了。”
“跟你娘說話吧。”寧可拍了拍泉嵐的肩膀。他轉身出來,輕輕帶上了門。
小扇站在院門口,與他四目相對。
“哐當”一聲,一把爛菜砸在門楣,落到她頭上。一股餿臭味撲麵而來,小扇飛快扯下菜葉,探身張望:“誰在亂扔!”
門口小巷,一位挎著菜籃的老婆婆蹣跚走過,詫異道:“你是誰?這不是英娘家麼?”
“我是她客人。”見婆婆滿頭白發,小扇忍著惱怒,“老人家,您大把年紀,怎麼還亂扔菜葉呢?”
老婆婆橫眉怒道:“呸!就是她耽誤祭祀!害得白虎陛下發怒,降下洪災!”她瞬間紅了眼眶,厲聲嚷道,“我兒……我兒被洪流卷走了!我扔菜葉怎麼了!我還沒叫她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