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忘了和你說,煙花很美,其實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因此婚禮之後,你的父親說想帶我去秦嶺附近他發現的一個有趣的地方,我沒有拒絕。
019
“什麼?你想知道中式婚禮是什麼樣的?”我說。
你點點頭,“我聽人說,婚禮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的一天,在中國也是如此嗎?”
“最、most是唯一的意思,如果一個女人愛過很多個不同的人,結過很多次婚,舉辦過很多場婚禮,那麼哪個婚禮上她更美呢?”我笑笑。
你被最高級,比較級的語法繞暈,搬動手指,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複我。
“不過,我的話,也隻結過一次婚。”我說:“采納、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缺一不可。”
“其他的環節主要是你父親和你閻爺爺在操辦,我隻是在親迎環節上露了個麵,就累了個半死。”
“紅蓋頭,紅禮服,紅燭台,紅轎子,滿眼都是紅色。”
“其實我覺得婚不婚禮的真的不重要。”我說:“重要的是和你結婚的那個人。”
“你真不浪漫。”你有些失望,低頭繼續看從你馮叔叔那裡拿來的小說。
你和馮洪誌最近都很癡迷愛情小說,這讓我有點擔心。
020
一路西行,途經昆侖。
中華多山,昆侖為山祖。
無數過往的神話傳說、曆史傳奇,都被埋葬在了這著陡峭的岩石下。
我和你的父親爬上昆侖山的時候,山頂的雪停了。
天空是如同寶石的藍,瑤池如鏡,映照著這天。
我突然就懂了,古人所說的宛若仙境的意思。
昆侖山頂離塵世太遠,經曆長途跋涉、高原反應,忽的眼前開闊,地遠天遙。讓人由心底裡產生出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我牽著馮曜的手,不停的向前走,天地無痕,隻留行走過的一串腳印,就仿佛這天上地下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我心下悵然,覺得熟悉,又覺得是自己是忘記了什麼。
突然,我耳邊的風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你父親的聲音。
“西王母娘娘——”
“我向您問好——”
他的聲音在山間回蕩著,久久不散。
他鬆開牽著我的手,又推了推我,大聲喊道。
“你沒有什麼想要和西王母娘娘說的嗎——”
我本是不信什麼昆侖山上住著西王母娘娘的,但是架不住還有你父親這麼個放浪不羈的道士,竟讓我生出些許要為道門清理門戶的衝動來。
我將雙手做成喇叭的形狀,朝著天際大喊。
“西王母娘娘,這大不敬的小子叫馮曜——”
“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牽無掛——”
“您收了去,也是為這人世間掃除一個禍害——”
“沒有人會心疼的——”
你父親聽了,捂著肚子,狂笑不止,然後當著我的麵,一個哆嗦,沿著山路滾了下去。
我當時還真的被嚇得夠嗆。
追著他滾成的雪球跑了好幾公裡路,體力不支,越跑越慢。
“雪球”也不見了蹤影。
021
你把馮誌洪那裡借到的愛情小說都看完了。
要求我給你買些新的無果,就纏著我給你說些中國愛情故事。
我給你講了嫦娥奔月、牛郎織女。
…
“王母娘娘真壞。”你對我說,“為什麼整天拆散仙女們的感情?”
“她到底經曆了什麼?才能這麼扭曲?”你問我。
“我也不知道王母娘娘到底經曆了什麼,但是王母娘娘的原型西王母我還挺熟悉的,可以給你講講她和東王公的故事。”我說。
022
看著腳下的萬裡高空、皚皚白雪。
那是我人生中第二恐懼的時刻。
我哭得站不住腳,趴跪在雪地上。心想,西王母娘娘,要說冒犯,我也冒犯了您,為什麼隻收走了馮曜。
023
第一恐懼的時刻是你4歲的時候。
你半夜高燒到40度。
我抱著你冒著大雨去診所。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無量天尊、佛祖、上帝、觀世音菩薩、不管是什麼都好,救救我的孩子。
我不住的向上天祈求。
但是理智告訴我,他們都不在了,也幫不了我,能幫我的隻有從發黴橘子上提取的抗生素。
024
“你說錯啦。”身旁的雪堆裡猛然冒出一個黑色的腦袋,一邊說,一邊不停的甩頭,抖落滿身霜雪。“我要是被西王母娘娘收走了,不是沒人會心疼,你不就哭了嗎。”
抬起頭,那人正是馮曜。
你看,從這個方麵來說,我離開你父親也不失為一種正確的選擇。
你知道的,我生了你之後心臟就一直不太好,要是再被他這這麼折騰幾次,我就真的英年早逝了。
但顯然,那時候的我還是個心臟強健的青年人。
我迅速的爬了起來,抓住他散落的長發,用力敲打起他的腦袋來。
“哎喲,彆打了。”被抓了頭發,他有些吃痛,眉眼皺著,但依舊掩蓋不住滿臉的笑意,“我這不是和你開玩笑嘛。”
他拍拍我還有些顫抖的背,說:“我是個修行人,認識了這麼久你還不知道我的身家本事嗎?這點小事,不用為我擔心。”
“哼。”我偏過頭,不看他:“剛剛那麼巧,我還不是怕真的有什麼世外高人,看你這個鬼樣子,真把你治了。”
“才不會。”他看向我,一臉認真,“要是真的有西王母娘娘,我這樣的性格她一定喜歡。”
“書上說,東王公是至陽的象征,性格如火,像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東王公與西王母相伴百年,西王母就喜歡這種性格頑劣的破皮猴子。”
“你的意思是你像東王公唄。”我順著他的話打趣道:“那我是不是還要尊稱您一句,無量天尊?”
“那我是東王公的話,你就是西王母娘娘咯?”他笑答。
“虧你還是個道士,口出狂言,欺師滅祖,真不要臉。”我一邊說,一邊抓起了身旁的雪,往他後背的衣服裡塞。
他躲避連連,陪笑道:“小姑奶奶,我隻有對你才這麼不要臉。”他說:“你笑起來多好看啊,不要總是憂心忡忡的啦。”
“而且沒發現認識我之後,彆的不說,有我逗你開心,你生病的都時間少多了。”
好像身體確實好多了,我想。
但是手上的雪球不能停。
025
“你是說他們是一對歡喜冤家?”你聽了我的故事,做出了評價。
馮洪誌告訴我,歡喜冤家是你最近看愛情小說裡最喜歡的類型。
“但是西王母和東王公最後也並沒有在一起。”我說,“有些傳言說他們是兄妹,但他們其實也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
“你一點也不懂愛情故事。”你不滿,“愛情小說要不就是生死相隨,轟轟烈烈;要不就是白首相攜,慢慢變老”
“不對啊。”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西王母娘娘不是長生不死嗎?怎麼和他人同生共死或者白頭偕老?”
...
026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你外婆以前總是告誡我,不要說自己身體好了,不然病氣就會找上門來。
現在看來,她說的對。
下山路上,我就發起了高燒。
那天的具體的事情我因為燒的迷迷糊糊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漫天的飛雪落的很大,我趴在你父親的背上,白色落了我們滿頭。
雪落無聲時,人間共白首。
這畫麵我好像見過很多很多次。
恍然間聽到有人在歎氣:“真美啊。”
“能不能,不要和其他人分享同樣的雪景?”
027
我是在中藥的苦味中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