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恭敬的神態看了就煩,蕭淳譽冷哼一聲,大步往前走了。
時間不早不晚,來到仙壽堂大門口,正碰上蕭侯爺夫婦、包氏及幾個堂弟堂妹。眾人相互問了安,按長幼之序進入正廳。
童氏已端坐在上首了,神情懨懨,不知是身子真的不舒服,還是因昨日的事仍在心裡著惱。
等一眾晚輩請過安,童氏身邊伺候的邱媽媽就端了藥碗上前,請童氏喝藥。
童氏接過藥碗抿了一小口,便將眉頭緊緊蹙起,歎道:“這年歲大起來,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自打今年入了冬,不是這裡疼就是那裡酸,這藥就沒斷過。”
這樣開場白,必是有後話等著,蕭侯爺和薑氏對視一眼,蕭侯爺接過話頭:“既如此,兒子即刻去太醫院請劉太醫,他於此道最是精通,有他開藥調理,不出十天半月,保準母親大好。”
童氏咳嗽一聲:“怕是不中用,這是上了年紀,從底子裡壞起的,藥石哪能治根,真有那麼厲害的大夫,個個都成老妖精了。”
幾個小輩和一些丫鬟婆子都笑起來,氣氛鬆動不少。
便在這時,童氏清清嗓子道:“聽說侯爺過幾日仍要去辛州,老大媳婦,這次你就彆去了,你留下來看顧我吧。”
剛才還鬆動的氣氛頓時一滯。
薑氏長年跟隨丈夫戍邊辛州,這番伉儷情深,京中無人不知,童氏這個時候拿出婆母的款,要薑氏留在京中伺候自己,明麵上沒什麼不妥,實際上卻是找事了。
蕭淳譽最先接話:“祖母的意思,是要留在京中,不回沛州了?”
童氏把喝乾淨的藥碗遞給邱媽媽,作勢捶著自己的膝蓋,曼聲道:“年紀大了,一身的病痛,去沛州三千多裡,舟車勞頓的,我這把老骨頭折騰不起了。來京時我就跟老二夫婦兩個商量過,這次回了京,就不走了,還是留口氣抱曾孫吧。”
包氏道:“我和老爺自然是希望娘陪著我們在沛州的,有娘在身邊教導著我們,多穩妥呢,小輩們也能時刻儘孝。可我們不能光顧著自己哪,娘的身子骨是不比往年了……”
童氏半含笑意看著蕭侯爺和薑氏:“老二和他媳婦伺候了我這麼些年,實屬不容易,輪也該輪到你們兩個了。老大媳婦,老大常年戍邊,忠孝不能兩全,我是不指望他了,隻能辛苦你替他儘孝了。”
她拿“孝”字作伐,晚輩反駁不得。薑氏訕笑著沒搭腔,隻拿目光去看自己丈夫。
蕭侯爺從袖子裡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蕭淳譽又搶著道:“祖母在沛州住了好些年,原該回京安享天年。正好孫兒娶了孫媳婦,添了照顧祖母的人手,祖母就安心留在京裡養老吧,有她照顧您,也是一樣的。我娘不成,她要是留在京裡,我爹就沒人照顧了。”
聶蘭台垂眸不語。
這蕭淳譽倒孝順,不想叫自己娘親被祖母磋磨,就把她推出去。
誰知童氏不買賬:“你媳婦?得了吧,才剛進門,第一次見麵,就能當著眾親戚的麵打我這個老婆子的臉,讓她照顧我?我怕是幾根老骨頭都要折在她手裡!”
聶蘭台輕笑一聲,以帕掩唇道:“敢情祖母的坑在這裡等著呢。原來昨兒您訓我是假,我這爆炭脾氣,一點就燃,衝撞了祖母,祖母正好趁機生氣,不讓我照顧您,原來隻為留下我母親。”
反正昨日已經撕破了臉,她往後再怎麼討好童氏,對方必是不理的了,不如惡人做到底,爭取替薑氏解了這個圍。
她知道,薑氏是一定不願和蕭侯爺分開的。
再者薑氏確實是個好婆婆,幫助她好處多多。
童氏昨日已經見識過這個新婦的厚臉潑辣,也沒想到她能拉下臉到這種地步,自己的盤算被她這麼直通通說出來,一時又怒又臊,剛喝下去的藥被頂回來,頓時半真半假地,咳得驚天動地。
邱媽媽和包氏連忙上前替童氏順氣,蕭侯爺和薑氏都向聶蘭台投來一眼,那目光不說讚許,至少是滿意的。
蕭淳譽這時也側過頭看聶蘭台,低聲道:“這裡用不著你出頭。”
聶蘭台就當他是關心自己了,低聲道:“眼下我出頭更好,昨兒我已經得罪她了,索性得罪到底,父親和母親反而能摘出去。”
上輩子她雖然對蕭家的事不上心,也知道這童氏一心偏袒自己的親生兒子,對蕭侯爺多有怨懟,蕭侯爺這一脈對她同樣不滿,雙方也鬨出過撕破臉的事。
既然如此,她先撕為敬。
這麼做固然讓她的壞名聲更壞一點,卻是向蕭侯爺夫婦表忠心的好機會,況且她眼下就是裝鵪鶉一聲不吭,也不能讓她的名聲變好。
蕭淳譽見她滿臉的不在意,一副豁出去了的潑婦樣兒,哼道:“隨你。”
語氣卻緩了不少。
這邊包氏已經用帕子擦起眼角來:“侄媳婦這張嘴,真真的戳人心肝,母親為兒女們操勞一輩子,如今該兒女們侍奉晚年了,怎麼到了你嘴裡就變成了陰謀?統共就這麼些人,照料母親不是二房來做就是大房做,便是鬨到天子麵前,也是這個理!若說侄媳婦是個貼心的,誰不放心把母親交給你?偏偏你這般尖牙利嘴,目無長輩,過門頭一日就敢忤逆祖母的,還說什麼照顧!”
聶蘭台不緊不慢道:“嬸娘用不著罵我,誰還看不出來,祖母擺明了就是想要我母親留京,至於我是不是目無長輩,又有什麼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