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得愣愣的,回望了一眼書塾那被典籍氤氳的麵色紅潤的孩童,心下一暖,也生出些敬佩來。
曾在京城的官員能做至此,還是難得。
“現下廟裡祭拜之人較之清晨少了許多,小施主也來進一柱香可好?”
黃昏的餘角斜斜打在主廟上層疊的圓角上,尖端的寶珠浸潤在昏黃的光澤中,整個主廟都泛著一層寬宏博大的韻味。
正義又包容。
她不由得這麼覺得。
兩隻手攏著香,在老僧的注視下虔誠的對著主廟的神佛奉上三柱,那一刻她忽然忘了自己來這廟裡明明是觀察情況的……
禮畢,老僧含著慈愛的笑看著她,不知不覺,她手裡就多了一個包子。
老僧用木缽端著的還有一盤包子。而後他又朝後指了指,他身後木澤油潤的長桌上還擺著約莫三四碟點心。
“小施主有所不知,霖淵廟每月初九是吉日,霖淵寺最初便以花饅頭供奉神明,後來逐漸有了內餡,沐浴整整一日日光也好浸潤神明福澤,老朽見你將才虔誠的緊,小施主自該得一福澤。”
虞小枝被他說的發懵,這年頭連寺廟都學著古時鎮魂一般了?竟還特意做了專供得糕餅包子。
迎著她呆滯的神情,老僧又說補充了一句:“彆擔心,是素的。”
她覺得更離譜了。
天色昏暗,她最後還是隻拿了這個“開過光”的包子。
上回吃包子是什麼時候呢?好似院中小灶也許久沒開火了。
若真說來,她最喜歡的是阿娘做的鮮蝦菜包,隻是才沒吃幾年,便再也吃不到了。後來府裡下人做的也再沒有小時候阿娘的味道,倒也失了些興致。
小枝走在回府的路上端詳著這個莫名奇妙的包子,柔軟潔白十分規整,雖不能同母親的媲美,但轉念一想,方才老僧說這是“被神明浸潤開過光”的包子。
旋即搖搖頭,輕笑出聲,玉指輕點包子頂端,“你最好保我醫書太平。”
方才老僧那句話好似還縈繞在她耳邊,臨走時,老僧看著她慈愛的說:“小施主,要虔心吃掉這個包子,否則就不靈了哦。”
“……”
“以前怎麼沒見過寺廟做包子,倒是漂亮。”虞小枝隔著墊紙都能感受到它蓬鬆的質感,眼見離虞府遙遠,晚膳時間還早,不若現在就吃掉好了。
就在她剛拐過一個街角時,包子到了嘴邊,雙唇微張時倏然聽見頭頂上方好像有什麼窸窣的響動。
恰在抬頭往上望時,一個人從天而降。
原本想咬包子的嘴直接驚叫出來。
她沒來得及躲,兩個人猝不及防撞在一起,她視線發黑,耳邊傳來一陣屬於男性的悶哼,所幸少年在撞上她的一瞬當機立斷地一側身,她沒有摔倒,少年卻重重的摔在地上。
“嘶——何人光天化日下害人!”虞小枝頓了頓,忍不住罵道。揉了揉被撞了一下的腦門,而後急忙叉腰望向摔在地上的那人。
卻在對上少年麵容後微微一怔,這張臉……就是昨天夜裡莫名其妙出現在她窗外的人啊。
“你莫非是……”
她還沒來得及問完,就被一牆之隔的院內因他倆的動靜而傳來的叫罵聲打斷了。
少年身後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匆匆瞥了她一眼,眼底的訝異一閃而過,抬頭向院內望了一眼,然後撒腿就跑。
虞小枝還沒從狀況裡反應過來,叉著腰的手也適時鬆開,不過好像哪裡缺了些什麼。
“我包子呢?”她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又在地上低頭找了一圈,也沒見到她的開光包子。
“彆逗了……從牆上摔下來,偷偷摸摸的,小偷,偷東西,最終還看上我的包子?”
她搖搖頭,世風日下。
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些什麼,她還未來得及問他昨夜如何闖入虞府的。
眉心凝著無法消解的疑雲,循著少年跑走的路線一路追了出去。
腦中一根弦輕顫,這少年穿的好像是……一件紫色的衣衫。
憑著直覺轉過幾個拐角,不屑多時,一抹紫色驟然出現在虞小枝眼簾。
“可讓我找到了。”
少年肩上挎著一個不小的袋子。
“偷包賊!”虞小枝對著牆上的那人大喊一聲,奈何他身手矯捷,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就一個縱身就從牆根翻了進去。
待他再出來之時,肩上鼓鼓囊囊地布袋亦不知所蹤。虞小枝狡黠地眯起眼,抱臂靠在牆邊,“好啊,果真是個盜賊。”
少年蹲在牆邊上,像是沒想到她會再追過來一般驚訝地看著她。
一高一低,她站在地上仰視,他蹲在牆上俯視,就這樣猶豫了片刻的功夫,他一個沒站穩,從牆上往後一摔,摔到院子裡麵。
“祁神偷!可算被我抓住了!”院內另一個激烈的響動驟然傳來。
虞小枝隔牆聽見了人摔倒在草坪上的聲音和被吸引而來的,似是守衛一樣的人,滿意地勾起嘴角。
“切,光天化日偷我開光包子,竟還偷彆人府上的東西?可給你逮著了。”虞小枝說罷,滿意地撣撣身上的灰塵,揚長而去。
轉瞬間,虞小枝卻驀地定在原地。
他穿紫袍行雲流水的模樣,倒像極了記憶中,火海裡那道模糊的紫色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