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悄悄站起來,細微的風聲和地上不時的摩擦聲讓她無法判斷聲音究竟是誰發出來的,她躲在樹後,警惕的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她腦中忽然浮現出小時候母親給她講過的一個故事,大意是一個女孩不聽家人的話執意跑出來玩,行至一荒無人煙之地,遇到一匹山間餓狼,身上還被獵手用箭射成了重傷。女孩的善意促使她想去救下這狼,卻不成想羊入虎口,被當作一記美餐。
“這大晚上的不會有鬼吧……”她輕輕靠上粗壯的樹乾,喉嚨變得乾澀。看向黑暗中的某處,指尖緊張地扣在掌心,直到她視線所及的某一處忽然出現了一個搖搖晃晃的影子,那個影子向著她的方向逐步逼近,她的吐息不自覺地放輕。
她甚至連如何逃跑的後路都想好了。她隻需要……
正想著,那個影子逐漸清晰,闖進她微微不安的雙眸裡。
雖有些不敢置信,卻無可否認,眼前這個臉上印著斑駁血跡,明藍色衣裳的右肩上被血色暈染成暗黑的一片,再近一點恰好能看見肩膀處有一道刺目的被刀劃破的創口。
虞小枝大驚失色,在那人暈倒之際快步跑上前將他扶穩,挑了一塊較柔軟的草上將他安置下來,用隨身攜帶的金創藥和潔白的紗布小心翼翼地處理他的傷口,幸好隻是血流的太多有些無力。
祁懷晏看著一臉認真給他上藥的虞小枝,記憶有些恍惚,她的神情和多年前那個小女孩逐漸重合。
他的小魚兒,真好看。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剛才把你扶過來肩膀都快斷了?”她沒好氣的抱怨。
祁懷晏雙眸逐漸恢複清明,輕輕扯出一個笑,卻觸到臉上的淤青,疼的呲牙咧嘴。“你不還是沒有拋下我。”
他得意的神情,她故意勒了勒紗布,卻在聽到他的嘶聲後不自覺地又扯了扯。
“還不是因為我善良。”她隨口道。
他笑眯了眼,溫聲開口,“嗯。”
須臾,
她處理好他的傷口,一小瓶金瘡藥也用了個七七八八。她滿腹疑惑道:“你到底去哪混了,怎麼流這麼多血?該不會,偷東西被人打了吧……”
祁懷晏眸光流轉,笑了笑,“你猜?”
她垂眸靜靜的凝視著他肩上的傷口,沒有說話。
“關於你說的猜謎遊戲,我粗粗地想了個大概。你不妨聽一下?”
祁懷晏點點頭。
“看你日前對官府那麼排斥,不難猜出你曾經就是因為官府做了某事,徹底讓你對他們心灰意冷。
即使有一腔報國為民之心也不願走一條入仕的捷徑,反而選擇站在他們的對立麵去做被打壓的一方遊俠,換另一種方式也算實現了心中的抱負。”虞小枝邊說邊望向祁懷晏,眼神像是在尋求正確與否。
他靜靜聽完她的長篇大論,緩緩啟唇輕笑:“不愧是小魚兒,將我心裡話明目張膽說出來了。討厭官府為真。既然答應過你猜中便說,你是我第一個聽我說這些的人。”
“我爹曾經是京城一個普通的工匠。日子雖說不富裕,但也尚可溫飽。母親則是在生我的時候就去世了,我沒見過她。但我爹對我極好,手藝也算是小有名氣,小時候我的玩具刀劍都是他親手給我做的。”他淡淡地說。
虞小枝聽得出神,怔怔地問道:“後來呢?”
他如釋重負般,長長吐出一口氣。“後來他死啦。”
他頓了頓,淡淡的說:“被一夥喝醉了的官兵打死了。”
小枝舔了舔乾燥的唇,不知道說什麼。
她抬手,想觸一觸他的肩膀,卻又停在半空,一時間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而感受到她舉動的祁懷晏輕笑出聲。
“現在對我而言有其它更重要的東西。”
小枝咬唇,她知道先帝在時京城官兵的劣性,但自她七歲時新皇登基後便對滿朝官兵進行整頓,製度森嚴,風評甚佳。不過……
“那你到底為什麼會想著來霖州?這裡對你來說也沒什麼特彆……”
那日沈清榕半開玩笑說出來的話忽然出現在她耳邊。“有很重要的人在江南。”
怎麼可能呢……
“當然有。”祁懷晏篤定地接道。
“啊?”
那人揚起一個笑,意味深長地盯著她,把她看的心裡發毛。
“霖州對我來說的確很特彆。”
在她不解的眼光中,祁懷晏受了傷的右肩小心翼翼地從懷中的錦囊裡拿出一物。放到虞小枝手心。
借著斜照過來的月光,她看清了它。
一根精致的紅手繩,中間遊走著金線,而結節處懸著一隻恰到好處的魚形小玉墜。
“這是?”她愣愣的注視著手心的紅繩,上麵的玉墜溫潤地泛著一層柔和的光。
那日,她在寺廟看見祁懷晏祈福的那次,她依稀見到他手上撚著一根紅繩,原以為是他送給他口中那個“她”的,可現在竟到了自己手上。
“這是我在霖淵寺求來的。你那根特彆的手繩,應該是你阿娘給你的吧?我這條雖不是親手編織的,不及她那根精致,但……有神明的祝福,我聽阿婆說,手繩能擋災。”
他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頂的發,耳根泛紅,“你權當是護身符就好,上麵有一隻小玉魚,這次丟不了的。”說罷,他揚起一個笑容來。
“所以那天,你在霖淵寺祈福就是在求這根手繩……”
祁懷晏微微垂眸,低頭默認了她的說法。
紅繩玉墜取代了母親原先那根繩的位置,那份沉甸甸的心意一分未消。她看著手心的小物,心中翻湧道不明的情感。
“其實我有個問題。”虞小枝忽然開口。
“什麼?”
“你既然知道我女扮男裝行醫,為何不拆穿?這件事在整個壁國不都是……”
“為什麼?”
“啊?”
“為什麼要拆穿?你要知道,你在做好事,何時做好事也見不得人了。”他笑吟吟地對她說。
虞小枝愣在他眼前,他又說:“你不也沒去向州衙告發我?畢竟在眾人眼裡,我做的才是實打實的惡事吧。”
說這話的祁懷晏語氣裡沒有絲毫羞愧,反倒坦坦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