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褚邑攤在華麗的紫檀雕花榻上,翻了個身後繼續睜著眼睛,此時已經快子時,但她臉上該有的睡意早已被不安所取代。
白天的時候,她已經從阿玨口中得知了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就如《史記》所記載的那樣,胡亥擔心諸公子叛亂謀反,索性先下手為強,將二十幾個公子屠戮殆儘。
如果隻是這樣,秦嶽尚還能理解他幾分,畢竟兄弟鬩牆的戲碼,在曆朝曆代屢見不鮮。但胡亥殺的遠不止公子,就連那些並無繼承權的公主也沒放過......殺到最後,秦始皇幾十個子女,除了當皇帝的胡亥外,就隻剩她一個人了。
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秦嶽摸了摸脖子,仍覺得後怕不已,穿成胡亥的親姐姐,真是一個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
雖說胡亥現在還沒有對她動手的打算,但秦嶽可不敢將性命交到他人手上,坐以待斃,畢竟胡亥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保不齊哪天就拿她開刀。
何況此時距離秦朝滅亡也沒兩年了,繼續待在鹹陽宮裡,隻有死路一條。就算胡亥舍不得殺她,等日後項羽入主鹹陽,她這個秦朝公主,實在是一個大寫的危險!
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她不如先找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躲起來,等楚漢之爭結束天下太平,再另謀他路——逃跑這種事,宜早不宜遲。
思及此,秦嶽立即翻身下榻,找來一塊綢布鋪在床上,將漆木盒裡能閃瞎人眼的金飾,統統倒了出來,把這些東西小心包起來後,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藏了進去。
秦嶽拍了拍手鬆了口氣,這些東西應該夠她過一輩子,接下來就是計劃如何逃出皇宮,離開鹹陽。
由於過度的思考導致大腦皮層過分活躍,直到淩晨方才緩緩睡去,等她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幸好她是公主,宮裡又沒人敢多說兩句,一起床還有人伺候穿衣洗漱,做什麼事都不用自己動手。
這種衣來伸手的日子,實在是腐朽人的意誌,摧殘人的精神。當然缺點也有很多,比如這裡的食物種類太過貧乏。
要知道,在張騫出使西域之前,人們所吃的蔬菜種類大大有限。並且在秦漢時期,此時鐵鍋還沒被發明出來,常用的烹飪器具普遍是青銅和陶製,烹調手段無非是蒸、煮和炙,食物的味道大都比較清淡。
對此秦嶽心裡有數,也沒幻想著吃火鍋喝奶茶,隻是她沒想到連吃個麵條都成問題。秦嶽非常不解,她怎麼記得小麥很早就被傳入了華夏,怎麼可能沒有麵粉呢?
聽到秦嶽的疑惑,底下的宮人麵麵相覷,阿玨忽然恍然大悟,讓人將一碗麥飯端了上來:“公主可說得是此物。這叫做麥飯,黔首多食此物。”
秦嶽看著碗裡一粒粒煮熟的麥子,她點了點頭,又問阿玨:“你們平時就是這樣食用麥子的嗎?為什麼不想把麥子碾成粉末呢?”
“將麥子碾成粉末?奴婢從來沒聽過這種做法。”
見阿玨滿臉不解,秦嶽這下子才明白了過來,她嘗了口麵前的麥飯,差點吐了出來,這味道實在難以入口。
但仔細一想,她也算足夠幸運穿成公主,要是變成平民黔首,即便這樣一頓淡而無味的飯菜,她恐怕做夢都吃不著呢。
果然幸福這種東西,還是要經過對比才能得出來。
-
用過午膳,秦嶽走出寢殿,讓阿玨帶著她到處轉一轉,既是為了散心領略一下鹹陽宮的景色,更是為了提前打探好逃跑的路線。
步於廊橋之上,扶著欄杆舉目眺望,可以窺見屬於鹹陽宮的壯麗恢弘。
在那一瞬間,秦嶽就被鹹陽宮的壯麗威儀所折服,眼前的漫無邊際的宮殿群,符合她對古代宮殿的一切幻想,神秘美麗,大氣磅礴,讓人不敢直視。
秦嶽的大學就在B城,因此閒來無事時她去過一次故宮,那天陽光出奇的耀陽,隻是摩肩接踵的故宮讓她多少有些失望,隻因不是她想象中的氣勢磅礴,無論是嬪妃居住的寢宮,還是用於遊覽的禦花園,都顯出一種逼仄頹敗之感。
唯一安慰是故宮的各類文物,足夠精美,讓人流連忘返。
此刻,秦嶽終於明白了秦舞陽當年的心情,同時也理解了何為“且夫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①
隻是,這樣壯麗磅礴的宮殿,終究付之一炬。
從秦朝一直到宋朝,每代王朝耗儘無數工匠心血,榨乾無數民脂民膏的宮殿,最後的歸屬都是一把無儘的大火......到了明清時期,僅存的古木數量已經難以支撐龐大的宮殿群,因此後世的宮殿規模越來越小,所以故宮想要建大一點,也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