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秦嶽來到胡亥的寢宮附近,遠遠就瞧見把守在殿外的衛士比平日多了一倍有餘,將整個宮殿圍成了鐵桶一般。
見有人靠近皇帝的寢宮,這些守衛宮禁的衛士瞬間變得警覺起來。
“來者何人?”
這聲中氣十足的嗬斥,把秦嶽嚇了一跳,阿玨趕忙站出來,點明她的身份:“此乃褚邑公主,還不速速放行。”
這名年輕的衛卒將秦嶽看了個來回,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信”兩個大字:“哼!你少糊弄我,宮裡誰不知道諸公主都——”
“怎麼回事?”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聲音,年輕衛卒連忙噤了聲,轉身朝來人作揖,“楊衛尉。”
不等年輕衛卒說明情況,被稱為楊衛尉的男子,一腳將他狠狠踹倒在地,大聲嗬斥:“這位是褚邑公主陛下親姊,你個不長眼的東西,還不趕緊謝罪!”
年輕衛卒一下子就慌了神,手腳並行朝秦嶽又磕又拜,哪裡還有剛才半分的頤指氣使。
秦嶽倒也沒為難他,畢竟也隻是個聽命行事的,於是說道:“起來吧,身為宮中禁衛有警惕心不是壞事。”
楊衛尉朝衛卒使了個眼神,後者連忙讓開,楊衛尉走到秦嶽身側,一臉殷勤道:“公主可是來見陛下的?請。”
秦嶽點了點頭,隨口便問:“昨夜宮中有事發生?”
“哈——請恕臣不能直言。”楊衛尉眼神左右飄忽,沒有正麵回答秦嶽的問題,其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因為秦嶽來到殿前,就發現前方的石板上有點點紅痕,像是沒洗乾淨的血跡,顯然昨夜有事情發生。
不知怎的,瞧見這一幕後,秦嶽心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連帶手臂上的傷口也癢了起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撩起袖子撓癢的衝動。
偌大的寢殿內空無一人,身著一身玄袀的胡亥,在殿內來回踱步,神情頗有些焦躁不安,目光一直看向緊閉的殿門。
當看見秦嶽進來後瞬間喜笑顏開,不由分說拉著她坐下,然後就將案幾上的一堆竹簡推到她麵前,他揉了揉快要睜不開的眼睛,打了個嗬欠說:“阿姊你來得正好,朕好困了想睡一覺,這些奏折拜托阿姊幫朕批閱。”
秦嶽懵了:“這些我根本我不會啊!”
“隨便回一回就是,反正他們也不敢說朕。”胡亥轉身就往內殿去了,這話說得過於理直氣壯,胡亥這個昏君當得真是一點也不含糊。
雖然秦嶽很想撂挑子走人,但一想到她今天是來求人的,於是又坐了回來,硬著頭皮拿起了最上麵的竹簡。
打開一看,上麵都是小篆字,神奇的是,她能看懂小篆的意思,發現這封奏疏居然來自少府章邯後,瞬間來了興趣。
初讀秦末這段曆史時,她就曾為章邯的遭遇惋惜過,身為秦朝最後一名大將,他已經竭儘全力,做到所能做的一切,要不是有他力挽狂瀾,阻撓陳涉等人,秦朝的曆史還能再縮短一年。
隻可惜章邯時運不濟,不但遇上了項羽這個命中克星,還遇上了胡亥這個隻會拖後腿的領導,但凡換阿鬥來當秦二世,肯定都比胡亥乾得好,秦朝估計都不會亡得那麼快。
秦帝國的建立和崛起,像部激勵人心的爽文小說,但它的崩塌和滅亡來得如此迅猛,前後反差如此之大,這放在小說界裡,肯定會被人質疑代筆,並且大罵代筆之人水平拙劣,硬生生來了個虎頭蛇尾的爛尾結局,但這偏偏就是曆史。
秦嶽將章邯的奏疏從頭到尾通讀了一遍,大概清楚了其中的意思,上寫的是由於麗山園和阿房宮兩頭開展,徭役資金紛紛吃緊,於是上書詢問胡亥的意思。
她略微思索提起朱筆,腦中所想在手腕的帶動下,非常自然地化作一行清麗的小篆:兩處皆停,此事暫議。
既然胡亥讓她隨意,那她就謹遵聖意,接著又拿起了另一封,這封不似章邯寫得那樣簡單,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並且由於寫在淺褐色的竹簡上,不像白紙黑字那樣清晰,每個墨字還需認真辨彆,字一多眼睛就開始發暈。
秦嶽揉了揉眉心,繼續看了下去,一看署名,禦史大夫馮劫,難怪是長篇大論、議古論今的勸諫之言。
她對馮去疾馮劫父子有些印象,據說馮家的先祖正是上黨郡守馮亭,因馮亭帶領上黨軍民投趙,才有了後續的長平之戰。
然後戰事過後,馮家卻成了秦臣,到了馮去疾馮劫父子這代,馮家在秦國朝堂上站穩了腳跟。不僅馮劫自己是禦史大夫,其父馮去疾更是秦朝的右丞相、百官之首,在秦始皇駕崩前,李斯也不過隻是左丞相而已,可見馮家在秦朝的勢力之大。
難得的是父子倆也算頗有骨氣,在父子聯合李斯勸諫胡亥失敗後,李斯先被趙高處以極刑,馮家父子深知災禍已至,接下來就會輪到自己,他們沒有選擇投降叛軍,而是說了句“將相不受辱”後選擇自戕。
看著竹簡上的逆耳忠言,秦嶽忍不住再次歎氣,這些話趙高不願意有人給胡亥說,胡亥呢,更是不愛聽,隻知道貪圖享樂,她這個弟弟,算是被養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