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相這是要見陛下?這可真是巧了,咱倆正好順路。”
趙高站在章台殿外的廊橋上,衝迎麵走來的李斯點頭微笑,結果李斯連步子都不曾停下半分,直接掠過了他。
趙高倒也不惱,跟在李斯身後,還有閒心開起了玩笑:“看來李左相最近睡得不好,瞧這眼底都有青黑了,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是看開些少操心,這樣才能長壽延綿。”
這回,李斯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指著趙高的鼻子,質問他:“趙高,是你陛下提議誅殺諸公子的?”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陛下既有憂患,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自是應當鞠躬儘瘁。”趙高喟歎一聲,語氣之坦然,仿佛這件事完全和他沒有關係似的,“再說我也是聽命行事,一切都是陛下定奪。”
李斯苦笑:“日後你我作古,到了地下見到先帝,該如何解釋?”
聞言,趙高拍了拍李斯的肩膀,哈哈大笑說:“左相啊,咱們還是先顧著眼前,至於死了的事情,那是死人才該想的。何況就憑沙丘一事,你我還想求得先帝原諒?”
李斯的臉色瞬間煞白,身形又佝僂了兩分。
趙高麵上不顯,心底卻十分看不上李斯這種做派,從始至終他都沒有逼迫過李斯,隻不過是把利害擺在了他麵前,讓李斯選擇罷了。
他眼裡閃過一絲輕蔑,但很快調整好了表情,繼續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勸慰李斯:“如今諸公子已死,先帝的血脈隻剩陛下以及褚邑公主,你我的位置更加穩固,你該開心些才是。”
然而李斯一想到成了寡婦的女兒,根本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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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高那日秦嶽雖然見過了,但畢竟是在夜裡看不清長相,今日一見,方知趙高並非太監,他頜下留須體態壯碩,笑起來時臉頰上鬆垮的橫肉一抖一抖,像是菜市場最常見的普通中年人。
李斯瞧著要比趙高老上許多,約摸有六七十歲,鬢發白了近一半,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身體似乎不太好,佝僂著身子,說話有氣無力的,時不時咳上一咳。
二人來見胡亥大概是為了商談政事,見秦嶽在場欲言又止。
她識趣一笑正要告退,卻見胡亥招手讓她留下,又對趙高李斯說:“阿姊不是外人。你們來見朕,到底所為何事啊?”
趙高上前答話:“請問陛下,關押在鹹陽大牢的扶蘇妻兒,應當如何處置?”他說這話時,忽然瞥了眼秦嶽。
秦嶽有些不明所以,卻聽胡亥問趙高:“你們說說看,朕該如何做?”
趙高胡子一抖正要開口,身旁的李斯搶先他一步答話:“陛下,諸公子公主皆已伏誅,稚子何辜,不如留衛姬母子一命。”
“左相此言差矣。”趙高反駁了李斯的話,並道,“聽說衛姬在牢中日夜咒罵陛下,說陛下——”趙高壓低了聲音,滿臉痛心道,“豈能放她出去妖言惑眾?”
秦嶽眉毛一挑,呦,趙高這不擺明要置扶蘇妻兒於死地,畢竟是個人都知道,胡亥的逆鱗在哪裡,她立馬去看胡亥的反應。
胡亥喜形於色聽了這話,瞬間勃然大怒,站起來揮手將案幾上的竹簡拂到了地上,劈裡啪啦撒了一地。
趙高還在繼續給胡亥上眼藥:“這些亂黨份子,不值得陛下以禮相待,還是斬草除根為好。”
胡亥點了點頭,坐了回去:“郎中令言之有理,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
“陛下,臣還有話要說。”
李斯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胡亥反駁了回去:“行了李左相不必多言,朕心意已決。”他似乎不太喜歡李斯這個左丞相,李斯也察覺出來了,訕訕退到了一旁,身形變得更加佝僂。
聽著二人喋喋不休的議論聲,秦嶽腦子裡突然一陣眩暈,眼前忽然閃過一個年輕女子的影子,女子眼角眉梢始終沁著盈盈淺笑,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清醒過來後,女子的影子與他們口中的衛姬漸漸重合在一起,她就是扶蘇的妻子,同時也是褚邑公主的閨中好友。
秦嶽扶著幾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殿中的幾人轉過頭去看她,隻見秦嶽繞開幾案,把胡亥拂倒在地的竹簡全都撿了起來,重新放了回去。
胡亥不明所以,趙高李斯更是麵露疑惑。
將竹簡擺好後,秦嶽裝作好奇的樣子問胡亥:“陛下為何要殺衛姬母子?不過是個婦人和孩子罷了。”
胡亥臉色有些不好看,李斯咳嗽了兩聲,似乎是好心提醒她彆多問,但秦嶽像沒聽見一樣,繼續追問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