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大牢之前，秦嶽已經知道了不少關於衛姬的事情，衛姬出自衛國，正是衛國公主。

衛國雖然並不在戰國七雄名單裡，但卻是除秦以外苟得最久的那一個，早年秦國奪取濮陽後，並沒有一鼓作氣拿下衛國，而是留下了衛國王室，讓其遷到野王縣繼續保留宗廟封號。

秦始皇開啟統一戰爭時，也並未將主意打到衛國身上去。原因嘛，就是衛國太過弱小，弱小到幾乎沒人在乎的那種，衛國對自身的實力也很清楚，以秦國馬首是瞻，衛君更是將所有兒女一並送到鹹陽當人質。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褚邑才和衛姬相識，逐漸成了無話不說的閨中好友。

衛姬雖來自小國，舉止儀態落落大方，絲毫不輸齊楚等大國公主，更兼有她們所不具備的謙和賢良，宮中但凡見過衛姬的，沒人不對她交口稱讚。因此衛姬才被秦始皇一眼相中，賜給了長子扶蘇為妻。

成婚後，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是鹹陽城中的一段佳話。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這一年裡，衛姬先後經曆了喪夫亡國之痛，現在更是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大牢裡，等待死亡的降臨。

秦嶽跟在廷尉來到牢獄中，李斯趙高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二人各坐一旁誰也不看誰，見她來了這才起身作揖，她朝二人略微點頭算作回禮，然後轉身對廷尉道：“先帶本公主去看看他們。”

廷尉在前麵帶路，秦嶽走在他後頭，李斯趙高二人也跟了上來。

由於衛姬身份特殊，所以廷尉府將他們關在了大牢內部，和其他犯人嚴格區分開。

牢房內，麵容憔悴，一身縞素的婦人靠坐在潮濕的磚牆上，聽見外麵的腳步聲後，連眼睛都沒抬一下，衛姬的兩個孩子蹲在角落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扣牆玩。

廷尉咳嗽了兩聲，喝道：“衛姬。”

然而衛姬還是絲毫不給麵子，廷尉的臉色由紅轉白，訕笑著退到了一旁，兩個孩子倒是轉過頭來，目光呆滯地看了他們幾眼，然後繼續玩自己的去了。

秦嶽注意了這種異樣，指了指兩個孩子，問廷尉道：“他倆這是怎麼了？”

不等廷尉開口，趙高便答：“聽說公子扶蘇的死訊傳回鹹陽後，兩個孩子啼哭不止，連夜起了高熱，等醒來了就成了這副癡傻的模樣。哎，還真是可憐。”他尾音微微拉長，仿佛真是在為兩個無辜的孩子可憐，秦嶽聽得直皺眉，呸！貓哭耗子假慈悲。

而衛姬似乎也被這“可憐”二字所觸動，終於給了點反應，涼薄的目光掃過一一在場眾人，最後落在秦嶽身上時。

發覺衛姬正看著自己，秦嶽心裡忽然愧疚難當，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片刻後，衛姬收回目光，淡淡道：“各位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秦嶽想著如何以一種委婉的方式，讓衛姬接受她的建議，結果趙高直截了當說明了來由，語氣相當盛氣淩人，不是商量而是明擺著威脅。

衛姬聽後，看向幾人：“你的意思是隻要我改口，承認胡亥是陛下遺詔所立的太子，就讓我們出去？”

趙高點了點說：“陛下仁德，見你孤兒寡母實在可憐，給你一個台階下而已，說起來，還得感謝褚邑公主才是，不然你哪有這機會。”

衛姬朝秦嶽看了過來，表情不見半分起伏，說道：“既是如此，我要和公主單獨談一談。”

見狀，秦嶽揮了揮手：“聽不懂嗎？你們還不出去。”

三人彼此對視，李斯先拱手告退，廷尉緊隨其後，即使趙高不願，也隻能跟著一起退了出去。

剛才還喧鬨的牢房，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兩個孩子依舊樂此不疲地摳弄牆角，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遊戲，時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

衛姬朝秦嶽露出淺笑，聲音帶著慶幸：“看到阿嶽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之前我還擔心胡亥會對你不利，想來麵對你這個親姊，他還最後一絲人性。”

秦嶽聽得出來，衛姬是真心實意關心自己，可她無法告訴衛姬，其實真正的褚邑公主已經死了，她斂下眼中的複雜情緒，點了點頭說：“事到如今，如果你還想活著出去的話，隻能如此。”

衛姬盈盈一笑：“衛姬在此謝過公主，我答應你。”

“啊？”說實話來之前，秦嶽還在心底醞釀了一套話術，沒想到衛姬答應得如此乾脆，倒令她頗感意外。

衛姬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想法，笑著說：“阿嶽以為我是那等頑固之人嗎？事已至此，無論我心中如何不甘，都無濟於事，還不如好好活著，即便不為我自己，也要為他們......”她說這話時，看向了兩個孩子，目光裡滿是不舍。

得知衛姬已經改口，胡亥遵守了承諾，當天夜裡就將母子三人放出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