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是最開始發覺事情不對的人,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曾經經曆過四年前的那場華煬之戰,數天身處在殺戮彌漫,戰火四起的皇城裡,使得她對血腥味變得異常敏感起來。
起初,當張自初獨自與蘭葉相處時,影兒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兩人在屋子裡寂靜無聲,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越長,影兒就越是擔心,而當她隱隱嗅到一絲血腥味且許久寂靜無聲的房間中突然傳來一陣東西倒地的聲音時,她便知道,危險已經臨近了。
“小殿下!小殿下您怎麼了?!”
而當影兒及眾侍女闖入房間後,他們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蘭葉一身鮮血,呆呆地站在床邊,他的手上還握著一柄看起來像玉笛一樣的短劍,隻不過,那短劍碧綠的劍柄上沾滿了鮮血,那殷紅的血液正順著扁平的劍刃一滴一滴地滑落在地,而在地上躺著同樣一身鮮血,早已嗚呼哀哉的張自初。
“小……小殿下……”
其他人都不敢近前,唯有影兒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所以小心翼翼地向蘭葉慢慢靠過去。
蘭葉聽見影兒的呼喚,這才回過神來,他呆滯的目光逐漸清晰起來,鎮定自若地收起了短劍,與剛才神誌不清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蘭葉皺了皺額眉頭,有些微慍,嚴肅地命令道:“把這逆賊拖下去!”
丫鬟們都是見不得血的姑娘家,自然是不敢碰這晦氣東西的,幸好南宮派來保護蘭葉的侍衛就在門外,他們聞訊趕來,將那死去的張自初拉走了,雖然也是心存疑慮,但他們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小殿下……您沒事吧?”其他人走後,影兒走到蘭葉身邊,一臉擔心地看著他。
蘭葉似乎經曆了一場巨大的劫難,此刻他的內心翻江倒海,動蕩不安,整個人看起來狀態也特彆不好,他也顧不得被鮮血浸染了一半的床單,一臉疲憊地坐了下來。
他抬頭瞧了一眼影兒,那眼神中似乎飽含了巨大的悲痛,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良久,他氣若遊絲地道:“我沒事,一會兒四郎下朝後,請他來一趟。”
影兒嘴上答應著,心裡卻想,反正大王最近一下朝都會來小殿下這,她通不通傳都沒差彆。
“小殿下,影兒幫您換件衣服梳洗一下吧……”正說著,影兒才注意到蘭葉正癡癡地盯著插在手上的兩根銀針。
“這是……”影兒有些疑惑,蘭葉有些傷感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將那兩根銀針硬生生從手上拔下,拔出的那一瞬間有些刺痛,蘭葉的臉輕微地扭曲了一下。
活著的人尚且還能感受到痛苦,而死去的人卻是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天使即便在臨死前也依舊在救死扶傷,卻不知救的是一個要取他性命的惡魔。
蘭葉苦笑了一下,淡淡地道:“都過去了……”
影兒有些不解:“什麼?”
蘭葉沒有回答她,反而問了她一個問題:“小丫頭,你會怕我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再明顯不過,影兒堅定地說道:“不怕。您永遠是影兒的殿下。”
蘭葉知道影兒從不說言不由衷的話,可是那一刻,他卻隻覺得可笑。
多傻的姑娘啊。
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待我。
待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朝會後,南宮匆匆忙忙地來到了椒房宮,當他下朝後聽影兒說到蘭葉遇刺的消息時,整個人都快嚇瘋了,他蹉跎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才遇到這麼個良人,他可不想再失去他了,他南宮一生,早年喪母,青年弑父,如今登上這王位,權利有了,美人有了,可到頭來內心卻還是一片空虛,他甚至開始一度認為是否是他早年的過錯導致他受到了上天的懲罰,可直到遇見了蘭葉。
這個特立獨行,寧可受辱也不甘服侍於他的美人,當他倔強之時,任何人都奈他不何,可若是交心之後,他會掏心掏肺地對南宮好,甚至還會不惜承受巨大的痛苦為南宮懷孕生子。
這樣一個可愛的美人可無論如何也不能離他而去,他要將蘭葉緊緊地攥在手心裡,護在心口間,不讓任何人將他奪走。
“雲卿!雲卿!”南宮急迫地大步邁進椒房宮,蘭葉早已梳洗乾淨半倚在床頭,眩暈感已經減輕了不少,但他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很虛弱,臉色有些蒼白。
“四郎……”蘭葉見南宮來了,便掙紮著要起身下床,南宮連忙抱住他,讓他好好躺下。
“到底怎麼回事?你和孩子傷到了沒有?”南宮急切地問。
蘭葉搖搖頭,但略有些憤恨地道:“但是有人想害我們的孩子。”
蘭葉一向用詞巧妙,他不說“我的孩子”,而是說“我們的孩子”,如此一來,便更加激起南宮的憤怒之意了。
“是誰想害你們?本王定將他千刀萬剮!”
南宮對於此事並不感到意外,畢竟從封蘭葉為後的那一刻起,就有不少人在阻撓,不論是前朝還是後宮。大概整個青木王城裡除了他和蘭葉兩個當事人之外,沒有一人會同意他們兩個在一起,更何況身為男子的一國之後竟逆天改命地懷孕生子,宮裡的一些老臣都覺得此為不祥之兆,遲早是要遭天譴的。
所以這麼想來,眾人對蘭葉及蘭葉腹中的孩兒虎視眈眈也是情有可原的。
“四郎莫要心急,我已將那人處置了。”蘭葉輕握著南宮的手,示意他安心,“那逆賊正是禦醫張自初,他是太醫院的長老,又曾在危難之中救過我一命,我因此才選擇了相信他,可沒想到的是,他卻想要害我腹中的孩子!他當時為我施針,表麵上是說可緩解惡心嘔吐的症狀,若不是我略懂些醫術,險些便要著了他的道,他刺的穴位乃是人體極其隱秘的死穴,一旦刺入,有孕之人必定會悄無聲息的小產,嚴重的話,大人也有可能跟著喪命,我一氣之下便處置了他。四郎,此事未經過你的同意便擅自做主,現下想來,是我的不對,你若想罰我便罰吧,隻是不要連累了我們的孩子。”
南宮弄懂了事情的原委之後,非但沒生氣,反而摟過蘭葉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你是我的王後,而他不過一個小小禦醫,殺便殺了,有什麼可惜的。他再重要,能比得過我們的孩子重要嗎?隻不過令人頭痛的是,張自初算是太醫院中醫術最高超的人了,他這麼一死,誰能來照顧你們呢……剩下那幾個窩囊廢本王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四郎不必擔心。”蘭葉安慰他道,“這生子藥乃我北逍秘藥,我身為曾經的北逍人自然是懂得的,熬過了這兩個月就好了,四郎你也該發現我最近氣色已經開始好轉了,我能照顧好我自己,再說還有影兒呢,她會按時給我煮安胎藥的。若是不懂此藥的禦醫貿然插手,隨意更換安胎藥的配方,我的身子反而會吃不消。”
蘭葉的話說得句句在理,南宮也無法反駁了,於是他點點頭:“那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萬事多加小心。”
隨後,他又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手不安分地在蘭葉腰間來回滾動:“不過你把本王嚇成這個樣子,確實該懲罰你一下。”
蘭葉剛下去的惡心之感此刻又湧上心頭,他強忍著把自己那一身蠢蠢欲動,即將浮現在皮膚上的雞皮疙瘩壓製下去,然後顫抖著聲音小聲道:“四郎想怎麼罰?”
南宮鬼魅一笑,手指不安分地卷著蘭葉垂下來的長飄飄的衣帶玩,邊玩還邊慢慢地往下拉,然後他貼近蘭葉的耳朵,柔聲道:“可以吧?”
一個人若是無恥到一定程度,就連神仙都救不回來。
蘭葉攥住了南宮不懷好意的那隻手,竭力勸道:“四郎,不可。”
“有何不可?這方麵本王比你有經驗,凡是在這個時候被本王碰過的女人,生下來的可都是小皇子,特彆的準。”
南宮從來都是這樣說一不二,他完全不會顧及對方的感受。
蘭葉表麵上裝作害羞的模樣,心裡卻暗暗罵道:你可是青木的大王,就算那些妃子想拒絕你,能拒絕得了嗎?
而且這才兩個月啊!他自己是享受得開心,就沒想過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成殺人犯了嗎?而且殺的還是自己的親生孩子!
怪不得南宮雖然妃子眾多,但是子嗣卻如此單薄,原來都是他自己作死啊。
“可是……”蘭葉還是試圖阻攔他。
“怎麼,這是許久沒同本王親熱,害羞了?”南宮似乎有點不耐煩了,他一個翻身便將蘭葉壓在床上,捏起蘭葉的下頜就是一通深吻。
蘭葉實在無奈,若是他再不答應,當然,就算不答應,依著南宮喜歡胡來的性子也會把他就地正法,倒不如順著他,免得他再起疑。
但知道蘭葉懷著自己的孩子,南宮多少還是有些顧慮的,脫下裡衣,看到蘭葉平坦的小腹後,南宮在那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便俯下身,溫柔地說道:“放心,我會慢慢來。”
蘭葉聽天由命名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滯地看著房梁,他簡直氣得想立刻殺了南宮。
這時,窗外響起一陣清脆的咚咚聲,蘭葉立刻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翻身而起:“四郎,先彆做了,辦正事要緊。”
說罷,他便拾起剛才被扔在地上的衣服,匆忙地穿好後跑到了窗前。
原本盛氣淩人的南宮看到突然走開的蘭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而待手心裡護著一個小鳥的他款款走來時,南宮醞釀好的情緒早已無影無蹤了。
“這小鳥……”南宮看著蘭葉手中那隻不起眼的麻雀,甚是疑惑,若這隻是普通的麻雀,是絕不會這麼親近於人的,可若是傳訊鴿一類的鳥……麻雀也能傳訊嗎?
“這便是我們北逍軍營中特殊訓練的傳訊鳥,它外表長得像麻雀,但卻不是麻雀,而且聰慧無比,會認人,之前你忙於朝政,一直未曾見過,現在正巧藍華傳信與我,你也可一道查看。”蘭葉邊說邊撓了撓那小鳥毛茸茸的肚皮,然後輕輕敲了敲它的小腦瓜。
南宮一直好奇地看著蘭葉的一舉一動,而當他看見從鳥嘴中吐出一個小紙卷時,當場震驚道:“北逍真乃寶地!”
有神秘莫測的生子藥,有訓練有素的傳訊鳥,亦有傾國傾城的美人……
蘭葉展開那張紙,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南宮:“不過很快就是我們的了……”
蘭葉看過那張紙後,將它交給了南宮:“藍華說主力部隊已經向王城趕來,但他們會先派三路人馬打頭陣,分彆引開王城守衛兵,另有一路會從側路進攻王城,他需要我到時打開王城小門迎他們入城,與外圍的軍隊將我國的將士合夾在王城。”
南宮邊看邊道:“那我們便來個將計就計,我會調西北兩軍從外圍的外圍再進行包繞,到時,王城便是將他們困死的地獄!”
蘭葉點點頭:“那我這便寫信同意與他們合作,事不宜遲,四郎你也快召集大臣們排兵布陣吧。”
蘭葉此話為一箭雙雕,一方麵,形勢確實緊迫,他希望南宮儘快做出一份正式的決策方案,這樣他回頭也好有個交代,而另一方麵,他也是怕南宮欲求不滿,賊心不死地繼續剛才的行為。
果然不出蘭葉所料,南宮十分沒有令人失望地將他抱到桌子上,然後麵對麵地盯著他:“先不著急,辦正事要緊。”
還未等蘭葉同意,他便伸手要去勾蘭葉的褻褲,蘭葉的手緊貼著南宮的胸脯想要推開他:“彆,我得馬上給藍華回信才行,不然傳訊鳥飛出去這麼長時間還未歸來,他會起疑的。”
縱使南宮幾乎等同於禽獸,但也畢竟不是真正的禽獸,他還是能分得清輕重緩急的,聞言便真的起身放開了蘭葉,不過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放過任何一個與蘭葉親密接觸的時機,他走到書案旁,先行坐了下去,然後拍拍自己的大腿,對蘭葉道:“坐在本王身上寫。”
蘭葉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然後在南宮的身上坐了下來,這一坐下,南宮的手便自動伸過來環住了他的腰,蘭葉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便沒再抗拒,他從白紙上撕下一小塊,然後開始拿起筆寫回信。
南宮看著蘭葉認真寫信的模樣,癡癡地道:“本王的心肝真是能乾。”
蘭葉筆下不停,但嘴裡卻道:“四郎你這話可有歧義。”
南宮聽了,嘿嘿笑了起來,他仍自顧自地道:“等我們的皇兒誕生了,那時天下大概也太平了,到時待本王下了朝,本王就天天膩在椒房宮,讓你再給本王生上七八個孩子!”
蘭葉聽到這,略停頓了一下,思緒不知飄向了何方。
是啊,如果他是真心地愛著南宮,這或許是他畢生最向往的生活了,家國安定,他與相愛之人子孫滿堂,白頭偕老。
但可惜,愛人是假的,生子藥也是假的……
南宮發現了他的異常,卻也沒太放在心上,隻是隨口一問:“想什麼呢?”
蘭葉飄遠的思緒被拉回現實,他苦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甚好。”
寫完後,他將那傳訊鳥放飛,本以為南宮會對他鍥而不舍,哪知南宮竟出乎意料地就這麼放過了他。
“咱們一起去前殿吧,共同商討一下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