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上,芳草萋萋。
棲書將火盆和紙錢放在地上,看著自家公子跪著清理墳前的雜草。
墓碑冰冷,可蕭應昀的表情更冷,幾乎要凝固。
棲書可不敢多言,取了火折子將紙錢燃了,就聽自家公子冷淡一句:“棲書,你先退下,我同爹說說話。”
棲書立刻行了禮下去了。
蔭蔭古柏,蕭應昀微微彎著腰,麵朝著碑,無言。
棲書抹了一把臉,不敢再回頭看。
他不知是又發生了什麼,自打從淮安王府回來,林姑娘帶著若鸚離了府,蕭應昀閉門不出,直到今日才肯出來,卻是讓他去準備紙錢,看望北山上的蕭大將軍。
蕭應昀在蕭炫的墓前站了許多,回來後看上去正常多了,什麼都不過問,每日按時到宮裡當職。
皇帝向來耳聰目明,召蕭應昀前來:“聽聞你前幾日入了淮安王府,是還在調查當年之事?”
蕭應昀微微頷首:“都查清楚了,陛下為家父懲處了罪人,臣謝陛下之恩。”
皇帝看他:“這是舊事,既然已經查清便不必再提。朕聽聞良安郡主少時對你頗為傾慕,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蕭應昀一怔,笑笑:“陛下也說了,那是少時。”
“但朕看著他們二人很是般配,樣貌端正,年歲相當,又有少時之誼,不如朕為你們做主,成一樁好事可好?”
蕭應昀聽出皇帝的試探之意,既試探他與林凝如今的感情,又試探他對淮安王府的態度。
良安郡主固然受寵,但淮安王身份相對尷尬。皇帝不可能把她指給朝中重臣,更不能送到邊塞和親。最好的安排便是下嫁他這般無實權無家世背景的小文官,便於時常敲打著淮安王。
蕭應昀深知伴君如伴虎,若他不從,那便是抗旨不遵,皇命不守。
他隻得起身行禮:“微臣自知身份低微,哪敢肖想郡主。”
皇帝大笑:“你是朕的重臣,怎可妄自菲薄,是不是在打朕的臉?”
“微臣不敢。”蕭應昀一臉平靜,“婚姻自古是大事,主要還要看郡主的意思。”
“這你不必擔心,淮安王那邊由朕去說。蕭大將軍為國獻軀,朕當好好彌補,不能負了將軍花泥下的寒骨。”
……
林凝帶著若鸚搬出了蕭府,選了個偏僻之地租下一處小屋。
她還在消化,所以整個人顯得極沒精神。夜間多夢,她看到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林義堂,手裡拿著的是通敵賣國的書信。
林凝奮力追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喊著:“爹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蕭伯伯真的是被你害死的嗎!”
馬背上的林義堂垂眸看著她,目光空洞無物,像是被人抽乾了靈魂。
下一刻,畫麵一轉。
是又冷又濕的大獄。
林義堂雙手雙腳都被鐵鏈縛著,渾身上下已經不剩一塊好肉,有老鼠排著隊從他身邊躥過去,對著這麼一大塊都不感興趣。
林凝知道這是夢,他看不見她,她也救不了他。
她的眼淚快流乾了。
林義堂動了動,鏈子“叮叮當當”響。他麵朝著牆壁,喃喃出聲:“曦兒……”
林凝一愣,撲了過去:“爹——”
林義堂聽不見,也看不見她。
隻是顫抖著嘴唇:“曦……兒……”
林凝哽咽一聲:“爹——”
“曦……兒……”
“爹——”
“曦……兒……”
“爹,我在呢,曦兒在呢。”
如果在場還有第三個人,一定會覺得這個場麵十分詭異。
兩個人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都又好像存在於同一個世界中。
沒了,林義堂突然睜大了眼睛,好像感知到了林凝的存在:“曦兒,你可恨我?可悔做我林家的女兒?”
林凝哭著搖搖頭:“爹,曦兒不會恨你,曦兒知道你有苦衷。世人都可以冤了爹爹,但曦兒不會,爹爹在天有靈,能否給曦兒指引,到底如何才能為您洗刷冤屈。”
林義堂慢慢閉上了眼,劇烈咳了幾下,嗆出了血:“孩……兒……為,為父……為父冤……冤枉。”
……
“林姐姐!林姐姐!你快醒一醒啊。”
林凝沉在夢裡哭,若鸚坐在她床邊上哭。
林凝艱難地睜開眼,用力用拳頭砸了砸腦袋,就看著若鸚激動地撲了過來:“太好了,林姐姐,你終於醒了,可嚇死我了。”
林凝摸摸她的頭:“我怎麼了?”
“你發了一晚的熱,又哭又喊,後來還說胡話了。”若鸚去外間端來湯藥,“林姐姐,郎中交代的,等你醒了便叫我喂給你。”
林凝點點頭,仰起脖子灌下,若鸚又從盤子裡取糖蜜餞子送到她嘴裡。
林凝緩了緩,倒是感覺好多了。她慢慢坐起來,背靠著牆:“今日司空有來麼?”
若鸚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