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臨溪微驚:“等你離開郢都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絲毫不會影響你娶妻生子。”
“我不介意你拿我做擋箭牌。”
臨溪急著岔開話題:“你說有事相告,究竟是什麼事?”
月牙已爬至銀杏樹梢頭,韓維神色淡然,問她:“你一直好奇郢都人和南方人的不同,天上的月,你覺得南北有沒有差異?”
“天上月是同一輪月,肯定到哪都一樣。”
“不,月有不同,我在舒窯隻能看見它的孤獨,今夜月卻皎潔如銀,可能是我回到故土的緣故。”
喬臨溪一時沒理解最後一句話的意思,隨著他的節奏感歎道:“郢都人熱情,看月就是暖的,你性子清冷,賞月自然帶進情緒,看什麼都是淡淡的。”
“可我也是郢都人。”
她以為他還在拿“五姑爺”一事在打趣自己,忙反駁:“你不能算。”
韓維凝望她的雙眸,猶豫片刻,所有秘密都憋在胸口想一吐為快:“綰綰,我的故土是郢都的樊璣城,我不是舒窯人。”
臨溪知道他為人向來一絲不苟,不會無緣無故說這麼一句話,試問:“你生在樊璣城?就是我知道的那個樊璣城?”
他點頭道:“當年是我在樊璣城的樹林中先發現了你,那時候你才五六個月。”
喬臨溪本是閒散地半伏在石桌上托著額頭,他話音一落,忙坐直脊背,等著他換副玩笑的神情:“我騙你的,傻子。”
“你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你是樊璣城的人?是你撿了我?”
“我本姓韓,名維。在鐘吾時我跟你提過我的身世,其實我是從樊璣城逃難至舒窯。躲了十幾年,直到四年前第一次回到郢都。”
喬臨溪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家經曆了什麼變故,為何要逃?”
韓維從那年林中發現嬰孩一事講起,一直說到他提劍斬斷盧子楠的右手方止。喬臨溪將信將疑,搖頭追問:“你父親曾是郢都鼎鼎大名的韓國蔚,我在校場習武時還聽人私下議論過他,原來他是你父親?還有,明明是大哥撿了我,你一定聽我講過身世才來誆我?”
韓維歎口氣,似是有驚無險,笑道:“那年我兄長十分反對我收留棄嬰,喬原畢竟大上幾歲有決策的能力,毫不猶豫就把你送回姚家。知道你的身世後,我很羨慕喬原有機會撫養你長大,也僥幸你跟在他身後能平平安安的。那年四月撿到你,八月韓家就被貼上封條,還好你是有福之人,沒留在我身邊遭罪。”
喬臨溪默默聽著眼前人訴說心中深藏的故事,除了驚訝還有許多疑問,一切好像太過巧合,“你何時認出我就是林中的小孩,那年你才五歲,能記得這麼清楚?又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韓維笑道:“要多謝喬兄,沒有隱瞞你是他撿來的秘密,四年前我就認出了你。”
“大哥把我帶回來後放在李大娘處養了一年,此事姚府人儘皆知,他倒是想瞞,可管不住眾多嘴巴。”
“我當時年紀雖小,勝在記性略佳,何況,又有幾人能隨意就撿到孩子,這些年我經常想起林中的孩子。”他眼神溫和,口吻輕柔:“隻是我萬萬沒想到林中的孩子竟是個姑娘。”
喬臨溪跟著大笑道:“你不知我大哥知道我是女娃後,失望到幾天不肯見我,你們都好糊塗好粗心。”
他的秘密講完了,眼中出現重提舊傷的悲哀,喬臨溪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原來他的可憐身世不止是無父無母,還有未報的仇恨。她伸手輕輕觸碰他的指尖,柔聲撫慰道:“難怪我總覺得你很孤單,你寡言少語令我不敢靠近,可我又想多和你說些話,讓你能熱鬨一些。”
兩手觸碰的輕微動作像道電流,迅速通過他剖開心懷、袒露舊疤的身體,他反手回握臨溪的手,摩挲到她掌心小小的繭,這隻手曾撫上他的額頭,燃起身體的溫度,早就想再感受一次:“我不想對你藏著秘密。上次一彆,沒能和你正式道彆,我為此遺憾很久。”
他漸漸纏上的手指讓臨溪不知所措,不動聲色要從中抽出,月色朦朧還不致使她神思混亂。
韓維見她縮回的手才意識到行為唐突,可能要怪頂頭這輪皓月致他袒露了太多。他向後仰一點,重重喘口氣,嚴肅地問:“你很怕我?”
臨溪點頭,“你一個人獨坐時,我從不敢打攪。”
看來改變她對自己嚴肅冷漠的印象很重要,要從多笑多說開始改。
喬臨溪為他倒滿一杯酒,端起酒杯敬他道:“你今晚說的每一句話,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韓兄,多謝你當年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