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陵侯想起在這件案子上先王也曾做了荒謬的決定,沒查清真相就致韓家家破人亡。他該如何隱瞞先王的過失又能跟韓郢的兒子講述他知道的全部,猶豫一會才道:“這二人講出來的話,一個是通報給了環列尹並有信函作證,一個是臨終對著司敗親口所說,讓人不得不信事實就是如他們所言。何況,臨死之人講的話,有幾個活人會去質疑。”
韓維追問急切甚至從座上站起來問:“那我父親,他被關在囚籠之中時,一定有時間向司敗澄清真相,他的話,司敗為什麼就不信?”
侯爺歎口氣說:“韓郢在囚籠之中一直沉默不語,他說一定要見我,彆的什麼話都不肯講,誰知半途又殺出了盜匪?”
韓維像是自問自答,低語道:“哪裡是什麼盜匪,分明是他們口中所謂的我父親的‘同夥’又回來滅口罷了。他為什麼不肯說,這裡有什麼秘密,難道他真的認出凶手的模樣,涉及朝廷重臣,所以他不肯輕易說出來。”
他坐在侯爺麵前沉默不言,設身處地想自己在途中遇到盜匪將如何麵對,有一點疑惑:“押解囚車的人數遠多餘盜匪?為何盜匪能輕而易舉殺掉囚籠之中的人?”
侯爺:“據司敗說,當時他們中很多人因水土不服,拉了一兩天肚子,腿軟手乏,凶手來勢凶猛武藝超群,隻能眼睜睜看他們將刀刺向囚籠,最後僅剩一個張仲。”
韓維想起上次喬臨溪隨口一句“他們怕被認出來,所以折回殺人”,這個猜測能不能用在張仲身上,“他們為何不殺張仲,難道是見他喝醉酒沒看清他們長相,所以留了他一命?這樣看來,這夥盜匪一定是朝中熟識之人,侯爺有沒有懷疑的人?”
侯爺看著這個年輕人,搖頭笑道:“我身在這個位置,諸事以大局為重,沒有證據前不會妄加猜測任何一個人。”
他的話正中韓維內心,有這句話便可坦蕩的追查下去,忙跪下懇求道:“證據就由我來找,等我找出凶手,希望侯爺能裁奪此人為我父親洗清冤屈,請侯爺恩準。”
黃陵侯從他的眉宇中看到當年韓郢的影子,父子倆都有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神情堅毅,他當年十分喜歡韓郢身上剛正廉潔的品行和灑脫豁達的性格,“你是他兒子,理當為父洗雪冤屈。”
“侯爺,煩請您告訴我,張仲現在何處?我想再聽聽他口中的經曆。”
當年張仲被抬至黃陵侯麵前時,因失去左臂流血過多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他對黃陵侯痛哭流涕道:“侯爺,是屬下該死,因酒誤事,丟了南螺珠,還害得韓謙溫死於非命。”
關在死牢中的張仲悔恨自責,意誌消沉萎靡不振,在牢中等著最後的行刑。黃陵侯出現在死牢時也帶來了一把鑰匙。
張仲走出暗無天日的地牢並沒有絲毫解脫。
黃陵侯聲色俱厲指責他:“你的餘生並不會比死在刑場上來的痛快,韓郢拚死護你一命,就好好珍惜吧。”
張仲滿臉的髭須,雙目黯淡無光,對自己去往哪裡毫無方向,黃陵侯念他效力多年,為他指條明路,“南楚境內有座羽山,此山四麵環水,丟失的南螺珠就在南楚漓伯湖中尋得,你就用餘生再尋一顆南螺珠來將功贖罪。那裡太過孤寂,你若是忍受不了可以隨時離開羽山。”
張仲像得到救贖,跪謝道:“多謝侯爺,我若再現世,必是尋得南螺珠之時。”大概他的餘生也隻能伴著漓伯湖無處可逃了。
黃陵侯遲疑了一下,問韓維:“尋他有何用,我剛才所說,便是他知道的全部,我堅信你父親清白也是因他告訴我眼見的事實。”
“是人總會有秘密,凡是涉及自己的事情,所有人都會隱瞞真相說出利於自己的部分。我一定要去見見父親生前的好友。”
“當年他說去了南楚的羽山,這麼多年過去不知他還在不在。那裡偏僻荒涼,幾乎沒有人煙,沒有人能一待二十年。”
韓維:“南楚的羽山,幾年前我同師父去過一趟南楚,也聽過羽山,師父說那座山在湖心,乘著舟也要大半日才能到,他為何去那裡?”
“他有過不去的坎,可能為了贖罪。”
壓在心中十幾年的事情終於知道了大概的經過,原來人人都知道父親被冤枉,人人卻任由他被冤枉。
韓維想到另外一件事情,跪伏在地,聲音十分悲痛的哀求道:“侯爺,我還有一事相求,求您告訴我,我父親的屍骨葬在何處?我去樊璣城打聽過,事發後,我祖母、母親的屍骸都消失不見,侯爺能救下張仲,一定也會感念我父親生前的忠心耿耿而留他一處墓葬。”
黃陵侯歎口氣道:“你是個聰明孩子。”
從侯府出來時日頭已經西下,韓維仍覺得日暮的光線刺的眼前晃晃悠悠,滿腔滿腹的苦澀感讓他腦袋暈乎乎。他戴上鬥笠牽著馬一直往北走,漫無目的,堪狼真是個默默無聲的好夥伴,它和主人一樣見路就走,一直走下去。
一人一狗就這樣茫然自失出現在姚府的大門前。他駐足望著姚府大門,傍晚冷風中的姚府很安靜,她也不可能會出現在眼前,猶豫再三決定不再打擾她:“我和她不是一類人,罷了罷了。”
轉身走了數步,仍不甘心地回頭,他對守門的李扁兒道:“煩請通報府上的喬臨溪和喬原,說有遠客拜訪。”
這個李扁兒是新派來守門的年輕人,性子浮躁,並不認識韓維,一臉得意地炫耀:“喬公子現在是國君貼身護衛,沒個三兩月回不來。”
韓維:“喬臨溪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