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他先將小提琴拿出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弄壞。忙完之後，他從書包底部找出自己的手機，上麵有一條幾個小時前母親發來的短信。

媽媽：我和小思去你雯姨家吃飯，晚上不回去了。

雯姨是母親大學時代的好友，兩個人一直保持聯係到現在。也因為兩個人都有女兒也都離婚了，這幾年更是關係好得不得了。

雖然短信已經是很久之前發過來的了，鐘離念還是簡單回複了一句知道了。

由於比賽前太緊張，鐘離念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到了現在才反應過來有點餓了。家裡隻有他一個人，他也懶得做什麼吃的，泡了一碗泡麵，加了幾個速凍蝦、幾片菜葉子回了房間。

緊張了一晚上，鐘離念久違地不太能夠看得進去書。想了想從鐘離思的書桌上拿過電腦，隨便找了個電影，邊吃邊看。

隻有他一個人的家異常的安靜，不過鐘離念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反而心情更加平靜了。

感覺肚子已經塞不下東西了，他對著電腦發著呆，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看了什麼。可是低下頭他才發現自己居然連半碗麵都沒有吃完。

早知道就不加菜了，現在剩下了這麼多太浪費了。

盯著碗裡的麵看了一會，鐘離念拿起筷子，還是把剩下的麵全部塞進了肚子裡。

~~~

打開包廂的門，沒有往常的吵鬨，音樂小聲播放著，反倒有幾分安定人心的感覺。

可是看到圍坐在一起的三個人後，那種輕鬆的氣氛蕩然無存。

“南哥你少喝點，這都第幾杯了，你彆跟喝啤酒似的喝洋酒啊。”程誌無奈地說。

“怎麼了？”百裡夜走過去，用腳拉過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下了。

程誌立刻湊過來咬耳朵：“南哥今天出去拍照，好像正好碰到初戀了，被人家無視了。我們這剛喝不到半個小時，他已經灌下去3杯伏特加了。”

百裡夜輕微蹙眉，沈天南平時是他們中最沉穩的，幾乎永遠保持著一種淡淡然的態度。可是他現在卻一臉被拋棄了的樣子，讓人很不習慣。

“南哥少喝點。”說著，他直接拿走了對方手中的杯子。

沈天南顯然已經喝多了，大著舌頭對百裡夜笑。隻可惜，笑得比哭得還難看：“夜哥來啦。喝，哥們兒敬你！”

羅毅在一旁不屑道：“至於嗎？不就失個戀，還多少年前的事了。”

被說到傷心事，沈天南搶回剛被百裡夜拿走的酒杯，一口喝光了杯子裡透明的液體，被嗆地咳了好幾聲。

“你們不懂，”擦擦嘴邊的液體，沈天南略帶哭聲說，“初戀是不可能忘記的，不可能！”

三個母胎單身表示，是的，我們不懂，失個戀而已，多大點事。

可是他們再怎麼也知道不要和失戀的人講道理。

尤其不要和喝多了的失戀的人講道理。

也許真的是喝多了，沈天南一反常態，話匣子打開了就關不上，“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彆人在，他也在，彆人不在了，他還在。我想什麼他都知道，我要什麼他立刻就給我，都不用我開口。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對我那麼好，是那種不求回報的好，我爸媽都沒這樣！他們一發現我不正常就都不要我了，把我一個人扔了。我以為他是不一樣的。可是他也不要我了。為什麼啊？誰都可以不要我，他不行啊！”

三個單身狗麵麵相覷，平時他們所謂的失戀也不過是和曖昧著的妹子斷了，根本沒有過這種走心的感情，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勸。

程誌率先開口：“那她不要你了，你把她追回來不就得了。”

沈天南已經趴在桌子上了，“我追了，我今天去找他，說給他拍照，他理都不理我。明明以前說過這輩子隻讓我一個人拍照，讓我一個人拍一輩子的，這才幾年就變了。”

百裡夜聽得雲裡霧裡的，不過還是抓住了一個程誌沒有在意的重點。

不正常？

沈天南的父母發現他不正常？

什麼不正常？

不過百裡夜也不是什麼八卦的人，加上他自己本身心情也不好，也沒仔細想。

百裡夜今天心情也挺複雜的，索性給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飲而儘。

而沈天南也不知道是真的醉了還是在裝醉，看到百裡夜喝酒，立刻舉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夜哥，今天我陪你喝個夠。想喝多少我都奉陪。”

他們幾個人一起喝過不少酒，百裡夜知道沈天南酒量很好，這幾杯不足以讓他醉到不省人事，也就沒拒絕。

程誌本來也沒想百裡夜來了能勸住沈天南不喝，況且他今天肯定心情也不好，也算是替他散散心。

不過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夜哥你也少喝點。”

百裡夜又喝了一口才說：“放心，有數。”

既然勸不住那就一起喝，程誌和羅毅也一人倒了一杯。

羅毅被酒辣的“嘶”了一聲，還是轉向今天的主角，“你倆到底為什麼分了啊？”

“我爸媽、他爸媽都不同意。”沈天南說到這裡反而沒有剛才那麼多話了。發泄過後，他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不過還是繼續慢慢喝著酒。

“你倆初中就在一起了，你爸媽肯定不同意，你等大學了，工作了，不就同意了。”

“你們不懂，”沈天南搖搖頭低聲呢喃，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你們不懂，他們永遠不會同意的，永遠不會同意的。”

“怎麼可能不同意啊，那你就跟你爸媽說，不娶她就一輩子不結婚，他們還能不同意？”程誌又開始出餿主意。

“結不了婚，我們結不了。”也難為沈天南還能接得上程誌的話。

“你現在肯定結不了，兩個未成年，幾年後不就行了。”

“你們不懂，我們結不了。”

就著“結得了”“結不了”他們又吵了幾個回合，百裡夜一直沒有說話，隻是坐在一旁喝著酒看著三個人胡言亂語。房間裡的一切好像和他來之前沒有什麼區彆。

除了酒消失的更快了之外。

半個多小時後，沈天南終於安靜下來，乖乖的躺在包廂的沙發裡，不再吵鬨。

“出去抽根煙？”羅毅和程誌兩個人忙了一身汗。

“走走走，夜哥去嗎？”

“不了。”百裡夜隻是一直在看熱鬨，並不像另外兩個人一樣累個半死，“我留下看著他。”

“也行。”羅毅也不放心留沈天南一個人，既然百裡夜願意留下那肯定是更好的。

程誌和羅毅離開後，包廂恢複了安靜，除了幾乎聽不到的音樂聲，就隻剩下沈天南輕微的呼吸聲。

百裡夜是真的不喜歡獨處，一個人的時候讓他忍不住又想起了母親的話。

除了他們這些得過且過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外，其他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努力？為了成為他們？為了讓他們的孩子成為他們？

成為他們又有什麼好的？

就他們四個來說，差不多可以算是除了錢什麼都沒有了。

他父母為了做生意常年不在身邊。

程誌父母離異，父親除了給錢什麼都不管，母親離開後忙著賺錢就是為了在程父麵前還可以抬得起頭。

沈天南也是自己一個人住，聽他今天的意思，父母也是什麼都不管了。

羅毅家雖然父母關係很好，但是在外地，他和爺爺住在一起。

所以他們是為什麼？

一個在雨中奔跑的身影突然浮現在眼前。

鐘離念。

他又是為了什麼？

“唔…………”本來以為已經醉過去了的人突然從沙發上坐起來。

百裡夜連忙走到旁邊，怕沈天南一個不小心摔到地上。

“小北……小北……”沈天南輕聲呢喃著一個名字。

百裡夜本就沒什麼耐心，現在隻想沈天南繼續乖乖睡覺，畢竟程誌和羅毅現在不在，他不想一個人應付一個醉鬼。

“我要給小北打電話。”沈天南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終於找到自己的手機。

沒有失戀過 ，身邊也沒什麼人失戀過，至少沒有因為失戀這麼傷心過，百裡夜不知道到現在是不是應該阻攔這通電話。

可是不等他猶豫完，沈天南的電話已經撥通了，那邊也很快接通了，“小北……小北……我好想你。”

包廂裡很安靜，百裡夜可以聽到手機裡吵雜的聲音，看來對方並沒有將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對方沉默了很久，終於出聲：“你喝多了？”

沒有聽到語氣中的女聲，反而是一個有些冷淡的男聲，百裡夜有一瞬間怔住了。

原來不是打電話給初戀。

“我沒有醉，我是認真的。小北……我真的好想你，我們再在一起好不好？”一改平日的溫柔，百裡夜在沈天南的聲音裡聽到了一絲祈求。

沒有理會對方的沉默，沈天南隻是自顧自的說著：“小北，我們分開583天了，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了，你回來好不好？”

電話另一邊除了依舊吵雜的背景音隻有輕微的呼吸聲，可是百裡夜的腦子卻在這一刻炸了粉碎。

沈天南的初戀……是個男生？

“你在哪裡？”短暫的沉默後，對方終於出聲了。

而聽到對方這麼說，沈天南立刻笑了出來，“池上，你來接我嗎？”

對方並沒有回答，徑自把電話掛了，可是沈天南依舊笑的宛如春天提前到來。

百裡夜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沈天南，並不是因為鄙視或嫌棄，隻是在今天之前從沒想過這種可能。

雖然電話裡已經變成了“嘟……嘟……”的忙音，沈天南還是一臉滿足的樣子向後躺進沙發裡。

一分鐘後沈天南的聲音傳了過來，沒有之前的迷糊感，讓人懷疑他之前究竟是真的喝醉了，還是隻是為了可以撥通這個電話，“想問什麼？”

百裡夜張了張嘴，可是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沈天南莞爾一笑：“那我自己說吧。我的初戀，是個男生，叫顧雁北。”說到這，他輕笑一聲，“是不是和我的名字很配？”

天涯南北雁難尋。

確實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