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他也應該感到滿足了。
百裡夜:剛才在忙
程誌估計一直在等他的回複,秒回了消息:你誰啊?我認識你嗎?怎麼拿到我的Q·Q的!
百裡夜輕笑一聲,程誌這種幼稚的地方,果然在短短的幾個月內是不會有所改變的。
百裡夜:程少我錯了
百裡夜:最近幾個月怎麼樣?
程誌:程少個屁
程誌:你才不想知道我怎麼樣。你就是想知道鐘離念怎麼樣。
這個名字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樣,每次看到都會再次在他心裡爆炸一次,屢試不爽。
不管他怎麼掙紮都沒用。
所以他就放棄了。
百裡夜:他怎麼樣
程誌:剛才休庭了,他臉色不太好
程誌:他媽臉色更差,把他帶走了
果然還是讓鐘離晴知道了。
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他之所以聽從父母的安排離開了柳市,就是為了不讓鐘離晴知道他和鐘離念之間的關係。
因為他知道母親對鐘離念來說是有多重要。
可是最後還是鬨到了人儘皆知的地步。
百裡夜:案子怎麼樣了?
程誌:今天對方主要攻擊鐘離念性向問題,想暗示是他騷擾石晨宇才被收拾的
程誌:你也知道,現在社會對你們這種人也沒有多寬容
程誌:我不是那意思,你彆多想
看來程誌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
說話沒有以前那麼不過腦子,也會考慮彆人的想法了。
也算是一種成長吧。
不過對於“這種人”這事,他倒是沒有怎麼考慮過。
他是什麼樣的人?
鐘離念又是什麼樣的人?
百裡夜:我沒那麼脆弱
程誌也沒有繼續糾結。
這才符合他的個性。
程誌:我剛和嚴律聊了幾句,他覺得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對方主要就是要質疑鐘離念的品行和生活作風,但這件事本來就是石晨宇找人把他打了,又不是他去打彆人。而且我們還找了其他受害者。現在也就算是垂死掙紮。
看到這裡,百裡夜才覺得鬆了口氣。
至少,石晨宇這個毒瘤不會再乾擾到鐘離念的生活了。
可是……
百裡夜:他有什麼事你再跟我說
而程誌卻突然轉轉換了話題。
程誌:你到底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程誌:你知不知道你剛消失的時候鐘離念發生了什麼?
看到這個消息的百裡夜多麼希望他能說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照片的事情。
不知道鐘離念被出櫃的事情。
什麼都不知道。
就算是懦弱也好、逃避也好,但他真的寧願自己不知道鐘離念因為他受到了多少傷害。
百裡夜:那些照片也寄到我家了
可是有些事他必須麵對。
百裡夜:我爸媽都看到了
程誌:……臥槽
程誌:不行,我要找人弄死石晨宇那個逼
看了眼時間,他已經在外麵摸魚了5、6分鐘了,不回去不行了。
百裡夜:改天和你聯係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並不是故意撒謊,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再次點開這個對話框。
本來他以為難以打開的對話框隻有鐘離念的。
但是其實在他過去的任何人,都是他難以麵對的。
啊。
原來他這麼懦弱嗎?
程誌:說到做到!不許再不回我的消息!
程誌:他怎麼辦?要告訴他嗎?
百裡夜:不
~~~
從法庭出來一直到回家,鐘離晴沒有和鐘離念說一個字。
周圍的低氣壓讓他喘不過來氣。
喘不上氣。
胸口悶得慌。
腦袋越來越昏沉。
好幾次,他都差點對母親說,有什麼要說的要罵的就儘管說儘管罵吧。
這種無聲的沉默實在是太折磨人了,胸口越來越堵、越來越喘不上氣。
可是他也終究不敢這樣說,因為他不知道潘多拉的寶盒裡放的究竟是什麼,所以也隻好繼續著這種沉默。
晚死總比早死強,能拖一刻是一刻。
本來他打算在一審結束後再和嚴律師好好聊聊後續問題,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有沒有幫上忙。
可是也因為法庭上發生的一幕幕讓他沒有心情再去管案子的後續,石晨宇會被判什麼罪他不關心了,他隻想保護好自己的家。
現在的他不敢麵對母親,但又不敢離開母親。
好不容易熬到了到家,鐘離念也能感覺到架在他後頸上不遠的無形的刀快要落下了。
“過來坐。”
果不其然,剛剛踏進大門,鐘離晴就出了聲。
“……好。”鐘離念換了拖鞋,跟在母親後麵到客廳坐下。
鐘離晴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眼神空洞地看向窗外。
鐘離念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無意識地搓揉左手的無名指,剛開始還沒有用什麼力氣,後來越來越用力,直到沒有任何血色為止。
他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樣,即使是她和那個男人離婚的時候,母親也是充滿了意誌力。
可是現在的她就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那個人是小夜?”鐘離晴輕飄飄的聲音終於在鐘離念的意誌馬上要崩潰前傳了過來。
“小夜”。
拋開現在的問題不講,鐘離晴還是很喜歡百裡夜。
出事的時候他為鐘離念儘心儘力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事實。
隻不過她現在才發現這個所謂的“儘心儘力”其實都是“彆有用心”。
他們母子倆都知道這個問題是沒有意義的。
照片就是鐵證,鐘離念的沉默再也保護不了他了。
鐘離晴想要的無非就是從鐘離念口中聽到一個否認而已。
似乎隻要他否定了,她就可以全盤接受,當做今天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麵對一個未知的人總好過於明確知道自己的兒子和誰“搞在一起”這種事實。
“對不起媽媽。”鐘離念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不管說什麼都是那麼的沒有意義。
“嗬。”鐘離晴自嘲似的笑了一聲,“你行啊。比你爸還行。居然把人帶回家裡來示威了。你真行啊。”
母親的話就像一把刀子捅進了他的心裡,“我不是……我沒有。他就是,他很喜歡您,很喜歡我們家的氛圍。”
可是這種解釋顯然是沒有意義的。
“喜歡我?所以來我家惡心我嗎?看著我什麼都不知道,被你們兩個小孩耍,是不是很有成就感?”鐘離晴盯著鐘離念的眼睛。
然而他隻從母親的眼中看到了憎惡。
又是惡心。
“對不起媽媽,真的對不起。”他還能說什麼?
“我看在他那麼照顧你的份上,為你跑前跑後,還幫你聯係律師。沒想到啊,原來你們早就背著我搞在一起了。”
“沒有,我們那時候沒有……”鐘離念想解釋,但被母親打斷了。
“行了,我對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搞在一起沒興趣,光想到我就覺得惡心。”鐘離晴舉起手阻止他說下去。
“你去你爸那裡吧。”
鐘離晴沒有剛知道他喜歡男生時的那種歇斯底裡,這句話反而說的非常平靜。
可是這卻讓鐘離念更加害怕。
歇斯底裡至少還證明母親是在乎他的。
可是這種平靜卻似乎說明了不在乎。
沒有必要再為了他生氣,因為他已經不重要了。
意識到這層意思,鐘離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裡。
之前母親說讓他去找父親的時候,他還是能感覺到母親的不舍。
所以他卑鄙地利用了母親的不舍,讓自己可以繼續留在這個家裡。
可是短短幾個月後,他再次麵臨同樣的情況。
唯一的區彆是母親已經不再在意他了。
“我不去。”鐘離念顫抖著聲音說出這三個字。
“這個家容不下你這座大佛了。”鐘離晴站起身,走向門口,“我後天回來,在那之前,請你離開。”
說完,鐘離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如果剛剛還帶有一絲僥幸之心,這一刻也蕩然無存了。
那個“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直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鐘離思坐到鐘離念旁邊,伸出手抱住這個和她至親的弟弟,將他整個人攬進自己的懷裡。
而在感受到這個溫暖的懷抱的同時,鐘離念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的委屈、不甘、恐懼,全部包含在這控製不住的淚水中。
鐘離思沒有出聲,安靜地聽著鐘離念發泄所有的情緒,隻有時不時地輕輕在他背上拍幾下以示安慰。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鐘離念嗓子哭啞了、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為止。
鐘離念想求姐姐,讓她幫自己在母親麵前說幾句話,讓自己可以不要離開這個對他至關重要的家。
可是他做不到。
他不想、也不能再給身邊的人添麻煩了。
況且,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母親和姐姐的關係受到影響。
如果鐘離晴失去他這個兒子已經是注定的事,他不能再讓母親同時也失去女兒。
鐘離思也沒有問他打算怎麼做。
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第二天一早,鐘離思起床的時候就發現鐘離念已經不見了。
除了幾件衣服、幾本練習冊和小提琴以外,他沒有多帶任何東西。
不僅如此,餐桌上還多了一張銀行卡。
上麵貼著一張便條紙。
便條紙上規規矩矩地寫了5個字,媽媽,對不起。
下麵是一串號碼,也是鐘離晴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