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的鐘離念並沒有去很遠的地方。
他在洛冰高中後門附近的一個舊小區租了一間分租房的臥室。
三室的房子,另外兩個房客都是大學生模樣的男生。
房子比較舊,也沒有電梯,所以租金非常便宜。
適合他這種沒有家的人。
他沒有帶很多東西,一個背包和一個行李箱就足夠了。
“你住這間。”帶他看房的並不是房東,而是住在這裡的一個房客。
看得出性格非常開朗,是鐘離念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房間不大,放了一張單人床再加上一個小書桌就沒有多餘的空間了。
不過也夠他用的了。
“客廳、浴室和廚房都是共用的,你要是在公共區域放自己的東西,就寫上你的名字,省得拿錯了。”男生說。
“好。”鐘離念說。
“房東最近在外地,你有什麼事直接找我就可以了。”男生繼續說。
“好。”鐘離念又說。
男生拿出手機,“加一下微·信吧。方便聯係。”
鐘離念也拿出手機,掃了對方的二維碼。
“你還是高中生吧?怎麼會出來租房子住?”男生靠在門框上,邊加鐘離念的聯係方式邊不經意地說。
可是等了幾秒還是沒有回複,他抬起頭才看清楚鐘離念因為哭了一宿而腫脹的雙眼。
“啊,不好意思。不想說可以不說,每個人都不容易。”男生很識相地沒有追問。“那你先收拾吧,我還有事。”
“好。”鐘離念第三次說。
“對了,我叫蒼古,蒼天的蒼,古老的古。”男生說。
“鐘離念。”鐘離念終於說了進門後,除了“好”之外的話。
“這裡住的另一個家夥叫段聞聲,現在不在。等他晚上回來我再給你介紹。”蒼古雖然不知道鐘離念發生了什麼,但能看出肯定不是什麼開心的事。
既然大家要住在一起,還是不要把關係搞得太僵才好。
“好。”鐘離念也能感覺到蒼古的努力,可是他現在真的沒什麼心情閒聊。
蒼古也沒有勉強,“那你先忙。”
“對了,”鐘離念突然主動出聲,叫住了要離開的人,“我能在這裡練琴嗎?”
“練琴?”蒼古看向他的行李。
“小提琴,方便嗎?”其實他馬上要開學了,應該也沒有什麼時間練琴,但這畢竟是陪了他快十年的樂器,沒有那麼輕易就放得下。
況且練琴是一個不錯的乾擾,讓他不用去想不想想的事情。
“小提琴啊。”蒼古好像對他的琴挺感興趣的,“可以啊,我和聞聲都要打工,晚上回來都挺晚的。平常你練也沒事,我們都挺好說話的。”
“謝謝。”雖然算不上什麼大事,但鐘離念跌入穀底的心情似乎上揚了一點點。
“行,那你忙吧。”
蒼古離開後,鐘離念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不到24小時裡發生了太多事情,讓他沒有充足的時間感受這一切,直到現在他才終於反應過來。
坐在陌生的房間裡,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離開了家,離開了母親,離開了他所熟悉的一切。
現在的他,真的就隻有他自己了。
雖然一整晚都沒有睡覺,但是他現在的腦袋異常的清醒。
他聽從了母親的要求,離開了家。
也許這是近半年來他做的最讓母親滿意的一件事了。
他知道這次母親是徹底對他失望了。
不僅僅是因為他喜歡上了一個男生,還因為他把人帶回家“示威”。
這種背叛才是鐘離晴最不能接受的。
鐘離念的眼淚已經在昨天全部流乾了,現在即使心裡再怎樣難受,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了。
於是他就這樣呆坐在房間裡,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在想事情。
有時覺得腦袋裡被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堵塞住了,有時候又覺得裡麵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鐘離念就在這種混亂中,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
叩叩叩。
房間的門被敲響,鐘離念也被這個聲音喚回了現實。
乾澀的雙眼仿佛在提醒他時間的流逝。
站起身的時候因為久坐而發麻的雙腿讓他踉蹌了幾步,險些跌到。
短短的幾步路,卻因為針紮似的疼痛,讓他寸步難行。
終於走到門前,鐘離念伸手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看到他開門隨即露出了笑臉,“鐘離念是吧?我是段聞聲。”
他伸出手。
不知道是用腦過度還是腦袋空空,鐘離念一時沒反應過來。
來人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說:“蒼古沒跟你說嗎?我是另一個合租的。”
鐘離念這才反應過來,握住還伸著的手,“他說了。對不起。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生病了嗎?聲音怎麼這麼沙啞。”段聞聲問。
鐘離念清了清發乾的喉嚨,“沒有。”
聲音確實好了一點。
雖然還是無限接近公鴨嗓。
段聞聲笑了笑,“今天一起吃個飯吧,當歡迎你。難得今天我和蒼古正好都沒事。”
鐘離念猶豫了一下。
看到他為難的表情,段聞聲說:“我做飯,就在家裡隨便吃點。不過我手藝不怎麼樣,你彆嫌棄就行。”
鐘離念一看就是高中生,這個年紀自己住,相比肯定是有什麼隱情。
而且既然租在這種便宜合租房,想必經濟條件也一般,所以他的顧慮是什麼,很容易猜到。
“好,我可以幫忙。”鐘離念說。
“那行,我去換件衣服,等下一起去趟超市?”段聞聲說。
鐘離念點點頭,“好。”
房間裡再次隻剩下鐘離念一個人。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是不會參加這種集體活動的,即使隻有三個人也是一樣的。
但是他畢竟要在這裡至少住到畢業,不能太各色。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想再給彆人添麻煩了。
以前的他以為,隻要自己活在自己的保護色裡,不參與、不介入、不關心,就不會給彆人添麻煩。
可是他錯了。
他所以為的保護色,隻保護了自己。
但與此同時,他卻傷害到了周圍的人。
如果是這樣,他寧願沒有這層保護色。
段聞聲做菜的水平果真如他所說,非常一般,屬於可以做家常菜不難吃的那種。
最後,幾個菜幾乎都是鐘離念做的,畢竟他相對來說還比較熟練一點。
“哇,你太強了。這是什麼豪華宴席!”蒼古看著一桌子飯菜兩眼發光。
把最後一個菜放在餐桌上,鐘離念難得露出了個不算笑容的笑容,“家常菜而已。”
“沒有沒有,這絕對是我近一年來吃的最好的一餐了。”蒼古毫不吝嗇地獻上自己的讚美。
“行了,快吃吧。”段聞聲端著三碗飯從廚房裡走出來。
蒼古舉起杯子,“歡迎小念搬來和我們一起住,以後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事直說啊。哥哥們會照你的!”
“歡迎。”段聞聲笑著說。
鐘離念也舉起杯子,碰了碰對麵的兩個杯子,“謝謝。”
放下杯子,蒼古連忙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好吃!”
鐘離念笑了笑,“那多吃點。”
“肯定的,我今天至少要吃三碗飯。”蒼古一邊塞了幾口飯進嘴裡,一邊含糊地說。
段聞聲吃得含蓄很多,但也是大口大口地吃著菜,時不時誇幾句。
鐘離念幾乎隻有給家人做過飯,但鐘離晴和鐘離思都不會這樣誇他做的飯菜,所以這種直白的稱讚差不多算是第一次聽到。
這頓飯吃的很輕鬆,蒼古和段聞聲應該已經非常熟悉了,餐桌上一直聊著身邊發生的事。
鐘離念依舊安靜聽著,隻不過有點難以集中罷了。
有事情做的時候還好,一旦像現在這樣閒下來,鐘離念就忍不住想到自己現在無家可歸的處境。
鼻子有點發酸,他猛地吸了吸鼻子讓自己不要現在留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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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開始的時候,百裡夜報名了兩節暑期課。由於他是高二下班學期才轉學的緣故,對於加國高中畢業的要求來說,缺少了幾節課的成績。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英語課的成績。
要追上英語課的進度對於他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就算有鐘離念給他補了幾個月的課,他的底子也不怎麼樣。
也是因為這樣,百裡夜花了很多時間和功夫在英語上麵。
像是聽新聞看報紙之類的,已經成為了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其他的像是看當地的節目、看小說之類的,都是為了豐富日常口語。
不過好在百裡夜雖然不務正業很多年,但他很喜歡看書,所以通過看書學習英語對他來說也不算是多麼難熬的事。
話雖如此,剛剛抵達一個英語國家,想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追上高中水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百裡夜按了按發酸的眼睛,滿腦子的abcd讓他頭疼。
看小說還好一點,隻要查查單詞,他是能理解作者想要表達什麼。
況且他畢竟在國內上學這麼多年,對於閱讀理解還是有一定的方法的。
可是現在看的詩歌就完全沒辦法了。
尤其是近年來開始流行的所謂“無韻詩”,完全看得他毫無頭緒。
對於百裡夜來說,如果不押韻、不對音節、不對仗,他都不知道這為什麼被稱之為“詩”。
這和隨便在紙上寫幾個字有什麼區彆啊?
又憑什麼判斷詩的好與壞?
實在是搞不懂。
百裡夜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他果然不適合這種玩弄墨寶的事。
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百裡夜習慣性地點開了微信。
果不其然,裡麵沒有他最想看的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