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英寸的電腦屏幕裡,視頻經過處理,哪怕漆黑一片也能看見體育館的每一個細節。
陳最最知道那個環境有多恐怖,像極了鬼片裡寂靜無人的校園,除了風聲和自己的腳步聲什麼都聽不到。
空蕩的走廊,連呼吸都有了回音。
可視頻裡的人卻仿佛沒有半點懼怕,他腳下的路一步比一步快,腰上的衣服被風兜起,精心打理的頭發此刻已變得狼狽。
他到的地方,照明燈始終會晚他一步。
陳最最懸空的手再也點不下去了。
咚咚咚。
胸腔裡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陳最最!”周廷的聲音從電腦的單配的音響傳出,混雜著音響的電流聲,一下一下衝擊著她的耳膜,輕撫她的心房。
文體館很大,上下共有八層,每層麵積四百平米。
他跑遍了整個文體館,呼喊她的名字。
......
陳最最帶著一種恍惚的無法形容的心情走出了警察局。
古鎮的入口有一條小吃街,是她今晚的覓食地點。從警察局步行到古街花了十五分鐘,心情也漸漸平複了。
金秋十月,天氣漸漸轉涼,風忽然邪乎得很,逼人將衣服的領口拉到底。
從前陳最最在國外的時候,看新聞知道國內有一個詞叫旅遊狂潮。她看到網上吐槽還不以為意,並不覺得能有多恐怖,可當她自己成為了其中一員才發現:
真的想罵娘!!!
為什麼一個小鎮,遊玩的措施一個都沒有,既不是什麼江南風光,也不是揚州古園林,僅一個後期人造的小鎮,人怎麼會這麼多?!
她想喝茶顏悅色,一掃碼:您的前麵還有一百二十三單,製作預計需要一個半小時。
那好,她買瓶礦泉水總可以了吧。好不容易擠進一個便利店,結果售架上隻剩下一種飲料,還都是日本產地。
“......”
陳最最認命了,水也不喝了,找到一家看起來不怎麼好吃,但人不是很多的店,點了碗餛飩打包回家吃。
店裡麵沒位置,陳最最隻能站在門外的台階上等待叫號。她刷手機等餐的間隙,微信忽然彈出一條消息。
【黎初:祝我的大寶貝,中秋國慶Happy!禮盒收到了,很喜歡!超好吃!】
陳最最笑了一聲,除了爸媽和哥哥外,黎初是唯一一個發消息給她,不是群發的人。
【Angela:謝謝寶,你也是。好吃來我家,隨便吃。】
【黎初:好耶~~】
陳最最從和黎初的聊天頁麵退出來,一個叫【嗨樂隊】的群亮起了紅點,有人在群裡@她。
【叫我葉經理:@Angela 月餅好吃,哪買的?我妹全給吃完了,我想再買點。】
【Angela:那我過兩天給你再寄兩盒吧。】
【叫我葉經理:不用,我自己買就成。】
【Angela:那我把店家的號碼發給你,你想要吃什麼樣的,跟他定。】
【叫我葉經理:好,3Q⊙▽⊙】
【鍵盤神:@鎖,老廷,在哪兒呢你呢?小學妹加我找你拿微信兒,你說我給不給?】
【小雲:吃瓜.gif】
【Angela:吃瓜.gif】
緊接著,張彡發了一張他和學妹的聊天截圖。
陳最最點開看了一眼,本就不開心的心情瞬間跌落穀底。
幸好,周廷一句話沒說。
【叫我葉經理:老廷在兼職呢吧。】
【叫我葉經理:我看學妹挺急的,要不你先給一個試試?】
【鍵盤神:溜.gif】
兼職?
陳最最記得黎初說過,在小鎮的酒館裡曾見過周廷。
她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向黎初問了那家酒館的位置,提著一碗打包好的餛飩就進去了。
酒館的位置在小吃街的儘頭,很大,有兩層,地麵上的賣各種特產酒水,是個小清吧。而地下負一層,是個酒吧,魚龍混雜。
上下兩層以一道紅藍雙開簾為分界線。
黎初斷然不會進酒吧,她看見周廷的話,應當多半是在清吧看見的。
與古街的暖色調一樣,四周透明落地玻璃窗的清吧也是木質卡其色的。
陳最最走進去掃了一圈,也不拐彎抹角,忽略調酒師看她手中餛飩的奇怪視線,直截了當問:“你們這的駐唱有沒有一個叫周廷的呀?”
反正周廷也不知道問的人是她。
調酒師拿著調酒器,朝駐唱台看了一眼,笑著回答:“周廷出去抽煙了,應該快回來了。客人可以找個位置休息一下,邊吃邊等。”說完,還是很特意地看了餛飩。
陳最最扭頭看了看身後,真正來喝酒的沒幾個,大部分都是遊客。五個人擠三個人的位置,嗦粉的有,吃烤串的有。
這是把她也當做遊客,來這休息吃飯的?
什麼眼神,什麼態度,看不起人嗎?
陳最最沒給調酒師好臉色,冷冷地說:“不用了,謝謝。”轉身,她提著餛飩出門了。
出門抽煙,那應該離這不遠。
陳最最走出來,酒館的旁邊有一條小巷,她走過去,在巷口停住腳步。
見麵了說什麼呢?什麼都沒想明白就過來了,怎麼解釋自己在這?家在附近,提著混沌來酒吧?
是個人都會覺得她有病吧。
還是如實說,是專程來見他的。
陳最最自顧自搖頭,都不好。
“劉哥,我想預支往後三個月的工資。”
巷子裡的聲音,被冷風裹挾著傳出來,打斷了陳最最煩亂的思緒。她微微側頭看去,周廷就在裡麵,微弱的路燈下,他指尖夾著一根煙,亮著一點星火。
他對麵還站著一個男人,穿著黑咖色的襯衫,平平無奇。
男人似乎很為難,“周廷,我很理解你的處境,但你在酒館是兼職,沒有簽合同。這要是我自己的店,給你了就給你了,也就一萬塊錢,但我隻是合夥人,沒辦法給你走流程。”
“......”
“這樣吧。”似乎是真的很同情周廷,那人又說:“你去樓下唱一首,錢,店裡和你對半分。以你的能力,一萬塊錢也就一首歌的事。”
“不行。”周廷掀開眼,撚熄紅點的煙頭,語氣帶著一股冷意,“我不會去下麵唱的。”
周廷轉身就要走出來,陳最最立馬縮回去,拔腿準備跑。這時,周廷的手機兀自響了。
“喂。”
“嗯,是,你好。”
“好......我知道了。”
三句話,每說一句,周廷的聲音就落下一分,最後低到了塵埃裡。
空氣陷入長久的沉默,風停在了巷口。
在寒冷的風口裡,陳最最聽見他聲音低沉,藏在黑暗中的輪廓,有些虛渺。
“劉哥……我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