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澄睡不著。她翻來覆去,歎了口氣,把玩偶壓進懷裡,背對著宜梨,緊緊地閉上眼睛。
後悔嗎?
有一點,但更多的是忐忑。
她眼皮顫動,腦海裡卻自動播放出韓嘉言詫異的表情。
宜澄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直到有一隻溫暖的手伸了過來。
她嚇得往旁邊一躲,那隻手尋到了她放在被子外有些涼的手,覆了上去
"怎麼了?"
宜澄轉過頭去,睡眼惺忪的宜梨半眯著眼,把頭貼了過來。
“沒事。”宜澄回握住她的手,在黑暗中無聲地勾起嘴角。
宜梨支起半邊身體,摸索著找到了手機,宜澄瞟了上麵的數字
——已經淩晨四點了。
冰涼的東西塞進了宜澄的耳朵,音樂緩緩淌了進來。
宜梨躺在她旁邊,用氣聲說:
“要不聊到六點,然後我們去吃早餐?”
宜澄轉了過去,手墊在耳朵下麵,手心貼著金屬的涼,竟也暖和了起來。
宜梨問她:“是他嗎?”
宜澄在黑暗中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沉默了三秒:
“是他。”
她閉著眼,心甘情願地打開了開關,仍由韓嘉言朝她笑,笑得她的心跳和窗外空調水的滴答聲齊鳴。
宜梨笑了,隻用氣聲說,卻戳破了宜澄的秘密:“你看,上次你和我說夢到他的時候,我是怎麼說的?”
上一次,應該是在一個月前吧,在遞辭呈的那天。
她那天對著電腦枯坐了一個下午,手邊的咖啡早已經喝完,咖啡液凝固在杯底,褐色的液痕像老榕樹掉下的樹皮。
前輩姐姐跟宜澄說:“我那時候也和你一樣這麼想,覺得這工作真的無聊到長毛。”
宜澄那時候怎麼說的?
她盯著前輩的胸牌,上麵是粗黑描邊的“客戶經理”四個字,恍惚間她好像看見高中時貼在公告欄上的作文。
——少年不懼歲月長
落款:宜澄。
“我還是想試試看。”
當晚她就夢到了韓嘉言,他把印著宜澄作文的考試範文在課桌上展開,陽光模糊了上麵的鉛字,可宜澄卻在蟬鳴中聽見韓嘉言的聲音:
“宜澄,彆怕。”
-
宜澄不出意外地睡到了中午十二點。
她都沒有聽見宜媽媽的敲門聲,直到宜媽媽拉開了窗簾,窗台上歇了一兩隻鳥,此起彼伏地啼叫。
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抬頭擋住刺眼的光線,支起半邊身體時唇邊泄出低低的□□。肩膀傳來的酸澀一陣一陣地刺上來,趕走了為數不多的睡意。
“昨晚睡不著?”宜媽媽明知故問。
淩晨五點多,宜梨和宜澄聽見了廁所傳來的動靜,像兩隻偷吃的鬆鼠般唰地一下噤了聲,閉著眼假睡。直到門外“警告”的咳嗽聲消失,她們才撲哧一聲默契地笑了出來。
宜澄像許久沒上潤滑油的機器人,嘶哈嘶哈的扯著嘴角翻下了床,赤著腳站在地板上,裝傻充楞地說:“宜梨呢?”
“小梨子和朋友出去了,說是高中同學,以前來過我們家的那幾個。”
噢噢,高中同學。
等等!高中同學!
宜澄大腦宕機了三秒,重新跳上床,欲哭無淚地捧著彈出十幾條微信消息的手機。
陳薇:小橙子,我大概一點半去接你?
陳薇:宜澄我的姑奶奶,起床了!你不會要咕咕我吧?
宜澄已經衝到了浴室,她輕輕咬著牙刷,含含糊糊地給陳薇發語音。
陳薇就是昨天和宜澄聯係的高三班長,人稱小周筆暢。當年一頭短發颯爽英姿,兩人熟悉起來還是因為她那一手狂草。一次陳薇幫宜澄交試卷時順手幫粗心的宜澄填上名字,結果一整個班的人都沒認出這是宜澄的卷子,那張試卷孤零零地躺在講台上起碼得有三天。
陳薇倒也沒催宜澄,簡言易賅地發了個ok,附帶了句語音:
“你彆著急,慢慢收拾,我還得給陸北找衣服,他那衣品我是看不下去。”
宜澄依稀還能聽見陸北的聲音:“領導,我真覺得這件草綠色襯衫不錯。”
她笑出聲來,差點吞了一口泡沫,好像上次陳薇打電話跟她說回娘家是因為……
陸北瞞著陳薇染了頭非主流紅發。
她沒來由地想起昨天見到的韓嘉言。
嗯,還是他的衣品好。
吐掉泡沫,宜澄咕嚕咕嚕含了一大口水,嘴裡像含了冰似的涼得她一個激靈,牙齦麻麻的,她卻心情愉悅地哼起不著調的歌。
高三嘛,怎麼能不懷念。
-
宜澄在樓下遇到了宜梨。
宜梨眼睛蹭蹭亮,視線繞著宜澄打轉了一圈又一圈,嘖嘖打趣道:
“宜澄你美死我了。”
她被拉著走不開,無奈地把宜梨那張癡漢臉推到一邊:
“先說好,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宜梨吐了下舌頭,又猛地想到了什麼,從包裡拿出一隻口紅,不顧宜澄那小貓撓人似的抵抗,在她豆沙色的唇上再疊了一抹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