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過話本子嗎?”
柳靜姝搖搖頭,又點點個頭,葉慧看她這樣子輕笑了下。
說:“話本裡有兩種姻緣,看客最為喜歡,一是才子遇佳人,二是富家女和窮小子,前者順利無比喜結良緣,後者曆經千難終成眷屬。雖老套了些,但總歸都是歡喜的本子。”
“而不巧,我便是後者。”
此處離城東太遠,濃煙飄不到這,加之驚朝閣裡實在安靜,柳靜姝漸漸在這樣的氛圍裡靜下心來。
她看著麵前這個相交不久的姑娘,聽她講著少女不便宣之於口秘事。
“從小我與我爹關係便不好,倒也不是有多爭鋒相對,準確來說,我們是因觀念衝突導致的各方麵合不來。”
“他向來古板,又是個商人,每每做事都念著顧全大局。他瞻前顧後,這樣的爹於我來說,是桎梏。”
可他又實在是個好爹,因為從商,吃穿用度上從來不短著葉慧,也疼惜她,每回吵架都不曾動手,隻會回房叫她娘扣了她每月的小用錢。
她說著說著應當是想起了什麼事,笑裡帶著無奈:“好像天下所有的爹都是這樣,想讓自己孩子什麼都聽自己的,卻從不明說為什麼,隻會凶神惡煞板著臉,冷冰冰地講‘我是你爹,你儘管聽我的就好了!’”
說到這她忽然問:“你爹也是這樣的嗎?”
柳靜姝一愣,眨了下眼睛,嘴巴裡還殘留著笑春風的餘味,咂摸了下嘴,道:“我……沒有爹,我隻有師父。”
“啊,不好意思,我沒想到。”葉慧趕忙道歉,隨即起身,“我看你挺喜歡喝笑春風的,我再給你拿一壺吧。”
柳靜姝拉住她:“沒事,這對我來說也沒什麼,你繼續講吧。”
葉慧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見她看上去是真沒什麼,才坐下來,盤算著待會兒再弄些什麼好點心來給她嘗嘗。
“有一年我和我爹吵了架,實在氣不過,我就上街想要散散心。”她繼續說起來。
那年槿國生事頻繁,磐石關與十四洲摩擦不斷,崠慕軍還未被派來這兒,十字剛出頭的女孩氣衝衝遊蕩在大街上,錢袋鼓囊囊的,自然成了莽賊眼裡的香餑餑。
莽賊跟了她一路,挑了個人少的角落,上手就搶。當時的葉慧被嚇了一大跳,當即哭起來,莽賊不劫色,卻要她命。
瀕死之際,是程軼一腳踹開賊寇的手,救回了葉慧的一條命。便是這麼俗套的相遇,從此富商之女傾心了這個窮小子。
“彆這麼看著我。”
柳靜姝難以置信的眼神太過明顯,以至於葉慧迫不得已提醒她,稍微收斂點。
“你這不就是話本子裡標標準準的那一套嗎!”
小姑娘杏眼瞪得滴溜圓,引得比她大點兒又是獨女的葉慧,一下子泛濫了“姐姐心”。
“是那一套,又不完全是那一套。”
話本裡的窮小子多是有顆狀元心,而程軼有的,是武俠夢。
程軼生的比葉慧還早些,是滄珈苜最後的那幾年裡出生的。
那時太亂了,他的爹娘早就不知所蹤,程軼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就這麼也練了摸爬滾打一身功夫,十來歲還在村子裡小小的出了名。
他想有所施展,但並沒有戶籍,就連征兵都征不到他頭上,於是隻能懷著這樣的夢,在磐石關裡找些活做,就這麼活下去。
葉慧斷斷續續講完了所有事,無非就是她與他相愛,他平窮無成績,她富裕卻困束,束她的那根繩不準他們相愛,於是繞來繞去,成了一攤爛賬。
柳靜姝一點又一點貪嘴笑春風,看著葉慧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有些明白了她為什麼有時候看起來,帶著淡淡的不開心。
很淡,就和笑春風裡的甜味一樣,卻又讓人忽視不了。
“那你們……?”柳靜姝想著措辭,卻被葉慧一眼看穿她想問什麼。
“我們究竟會怎樣?”一壇酒就這麼被她快喝了個乾淨,“他不是已經在沈將軍那兒做爭取了嗎?成與不成,但看天意。”
仰頭把最後的酒倒入嘴裡,房梁入她眼,梁上便是天。
能成的吧?畢竟,我爹從前求娶我娘的時候,也還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呢。
“吱——”門再次被推開。
“你們在喝酒?”是程軼從鶴歸樓回來了,他手中拿著一個木盒子,眉頭緊皺,滿臉汗水。
“沒有,隻有我在喝。”葉慧答。
程軼疾步朝這邊走來,將手裡的盒子放到了葉慧的手中,他的麵色凝重,重到讓葉慧懷疑這盒子是什麼重要證據,而不是他給的山花節禮物。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畫麵,閉了閉眼,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問柳靜姝:“柳姑娘,沈將軍沒跟你一起嗎?”
柳靜姝搖搖頭,又解釋了一遍:“城東失火了,他現在在那救火。”
程軼聞言鎖緊了眉頭,那沈將軍便是抽不開身了。未作多想,對柳靜姝道:“那柳姑娘能不能同我去一趟縣衙?”
去縣衙乾什麼?柳靜姝和葉慧很快從他的表情裡反應過來出事了。
於是問:“發生了什麼?”
“鶴歸樓,東家……殺了人。”
“殺了誰?”
“秦嶺秋。”
柳靜姝的腦子一下被這三個字驚到了,連笑春風帶去的倦意都被驚得消散完了,秦嶺秋,她原來要去的,是鶴歸樓!
那東家,就是丁裕震。好像有什麼之前沒抓到的細枝末節被揪了出來。
“走!不去縣衙,去鶴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