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椽江江水奔流不息,銀月灑在上麵,為其鍍上一層朦朧。
池霽那不知輕重的一拳,砸得幾人之間蔓延開來一陣詭異的尷尬,於是“和氣生財”後,柳靜姝肚子率先發出了一聲“咕——”,聲音驚天動地,一下就打破了三人之間的沉默無言。
秉承著與她的“臭味相投”,池霽的肚子也跟著叫了一聲,正當兩人麵麵相覷時,馬繩伴隨著一聲“接好”,兜頭朝池霽落去。
柳靜姝一回頭,就看見沈牧儀在卷他的袖子。
這身裝束與他平常打扮大相徑庭,此去槿國,他大概是扮演一個行商坐賈之人,衣衫不比將軍時的利落,一襲寬袖被他卷起,就掛在小臂上。
空蕩蕩的衣衫下,露出了少年長年累月持槍弄劍所造就的結果,那些勁瘦的線條流暢地攀附在臂上,一半隱在夜色裡,一半露在朦朧下。
“我去捉點野味,你們想吃什麼?”他雲淡風輕,仿佛剛才並沒有發生什麼。
見他給了台階,池霽當然是順坡就下,拽緊馬繩嚷嚷道:“肉!我要吃肉!山雞兔子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沈牧儀嘴角微抿,掀了眼皮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池霽,側頭對柳靜姝道:“剛才來的路上,我看見有片地裡果子長得正好,要不要采些?我記得你偏愛吃果子的。”
這才發現柳靜姝垂眸盯著腳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複又喊了一聲,才將她的魂喊了回來。
“啊?”她抬頭,聽起來有些磕磕巴巴,眼睛心虛地亂飛,就是不看他,“好的、好的,果子是吧?我現在也愛吃。”
沈牧儀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麼,壓不住的嘴角挑了起來,又不想挑明小姑娘的慌亂,於是將眼神挪到了池霽身上。
一揚下巴,道:“你上點心,將這馬看好了。”
他走了幾步,到池霽身邊停下,朝柳靜姝那看了眼——她還在出神,雙頰的淡紅亦被月色籠罩著。
池霽卻沒看出什麼異樣,隻聽他道:“荒郊野外鳥獸眾多,你幫我留心顧著她些。”
他抱著酒壺一掏耳朵,拖著長音:“知道,知道。”
於是驍勇的將軍便化身成了林野村夫,沒入叢林,不一會兒就看見不人影了。
池霽走了兩步到柳靜姝身旁,朝她擠眉弄眼道:“你這招來的幫手,人還挺好哈?”
“咳咳。”柳靜姝清咳兩聲掩飾慌亂。
眼睛眨巴了兩下,馬上恢複了正常,她上手一拍池霽:“是吧?你剛那不是瞎擔心嘛,我下山怎麼說也有三年了,若真被什麼陌生男子跟著走了,我哪會不知道?”
她還在努力將方才月色下的畫麵甩出腦中,半點沒看見池霽蜷起的手指蹭了蹭鼻梁,小聲嘀咕道:“還不是有我的人跟著。”
江水奔騰,岸畔升起了篝火,在夜色裡明滅。
曠闊的郊野被圈出了一小塊地,沈牧儀沒多久就回來了,手上拎著兩隻雞一隻兔,還用帽子兜了些野果回來。
這些野味很快便被拔乾淨了毛,串在木棍上,由熾烈的火吞卷過它們的每一寸,隻等到被烤得外焦裡嫩了,便馬上就會被送入口中。
柳靜姝坐在兩個人中間,池霽這浪蕩公子自覺坐得離他們遠了些,與她空出來的位置生生能再坐下一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同柳靜姝劃清著什麼界限。
他哼著歌,手裡提著一根木棍,上頭就串著沈牧儀打來的野味。
一條腿曲了起來,拎著酒壺的右手就擱在那腿上,正興致勃勃地盯著木棍上的那點肉,盤算著是將它做成辣的,還是做成鹹的。
與他的興致勃勃明顯相反的,是沉默得厲害的柳靜姝,她麵前的火堆劈裡啪啦地響著,照在臉上忽明忽暗。
火由沈牧儀手裡的木棍攪動,他將一塊快要滅了的柴撥過去,目光從火堆裡那隻快要焦了的山雞一路轉到柳靜姝的臉上。
她用手支著頭,空空地盯著一處石堆發呆,連手裡的山雞烤焦了都沒察覺。
沈牧儀無奈地笑了下,放下攪動火堆的木棍,騰出手來,抽走了她手裡的棍子,在她不明情況的疑惑裡,將自己手裡那隻烤得恰到好處的山雞給了她。
“都焦了,吃我這個吧。”
一旁的池霽“嘖”了聲,懶得多看這兩人一眼,撕了隻兔腿下來,大口往嘴裡塞。
剛剛才敲定了晚上由兩個男人輪番守夜,這會兒似乎沒什麼能聊的話題。
柳靜姝並不知道這倆人早有交鋒,想到之前池霽還被沈牧儀當成賊抓了起來,她左看看慢條斯理正在處理焦肉的沈牧儀,右看看大快朵頤的池霽。
這倆都去槿國,這幾天說不定都要待在一起,之前那些事,他倆不會心裡還有芥蒂在吧?
路搭子可不能有芥蒂在。
“咳咳!”她重重假咳了兩聲,將兩個人的目光引了過來:“我隻知道你們都去槿國,但沒一個人告訴我具體去哪兒,是到了那兒就分道揚鑣,還是順路再走一程,這些現在都沒個數。”
她將雞腿一扯,流了滿手油,眼睛晶亮,挑了個最好開口的話題,問:“所以,你們都要去哪兒?”
她設想著從這話題慢慢引到那事上,卻聽到兩道聲音遠近不同,各自響起。
“潯棲。”
“潯棲。”
目的地出乎意料的一致。讓原本一個看天一個望地的兩人猛然回頭,在熒熒擢夜的篝火裡,沈牧儀和池霽的眼中都泄出了相同的錯愕。
柳靜姝亦不逞多讓,甚至短暫地忘記了要消滅那個不知有無的芥蒂。
“你去潯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