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溱楊幾步出了東來順,談柯同他身後的人連忙跟上。小二哆嗦著去收拾客房,整個大堂裡一時就剩下柳靜姝三人。
他們站在那,還依稀能聽見沒走太遠的談柯與俞溱楊交談,“皇上”、“江家”等字眼,便零碎飄進他們的耳朵,聽得倒不太真切。
柳靜姝打了個哈欠,折扇懶散一揮,仿佛要將那些字眼揮開。
“果然啊,鎮撫司的人都一個臭脾氣。”
沈牧儀手指在桌上敲了幾個音,接話道:“囂張。”
小姑娘拋著銅錢扭頭看他,這張臉放在槿國,確實給了他不少方便,就算明麵對上槿國朝廷的人,似乎也沒露出什麼馬腳。
這才剛到潯棲,不知道他打算怎麼找丁裕震呢?
未等她繼續想下去,去而複返的小二朝他們招呼道:“三位客人,客房還得等等,你們隨意坐會兒。”
他們的馬還停留在門外,小二這是來將馬牽到馬廄去,他路過三人時,又特意單對池霽說:“這位公子,您莫太生氣了。”
一旁的兩人這才發現,這活寶此刻安靜得有些不對勁。
“沒事,我們勸勸就好了。”沈牧儀將櫃麵上三錠銀子放到小二手裡,又說,“房錢還是這個數。”
小二一邊心裡默念遇上了有錢的主,一邊嘴上應道:“誒,好嘞。”
跑出去的動作更利索了。
待到他出了三人的視線,柳靜姝一胳膊肘撞上池霽的手臂,問:“你怎麼了?臉色差得讓小二以為你還在生氣。”
“我看見挽樓了。”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固住了,就連沈牧儀的眼中也難免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左右看了一圈,確定周圍沒彆人,才小聲說:“挑柴的老伯不是說,江家全被關押起來了麼。”
“我不知道。”池霽有些苦惱,“我看見她的時候,她遮得很嚴實,大概是偷跑出來的。”
“挽樓膽子什麼時候那麼大了?!”柳靜姝驚訝,音調不自覺高了些。
頭上忽有一指輕輕點了下,少一分力道都不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動作,沈牧儀輕聲提醒道:“小心隔牆有耳。”
她忙降低聲音,拿扇子擋著嘴,湊近池霽又說:“你看她往哪個方向走了?要是遇上俞溱楊就不好了。”
池霽指了指,那方向恰巧和鎮撫司的相反。
她舒了口氣,就聽身後人說:“不管江姑娘如何出來的,又想要乾什麼,如今鎮撫司的人遍布潯棲,她獨自一個人在外麵,撞上他們的可能很大。我們還是先找到她為好。”
池霽遲疑:“你……不是還有你自己要辦的事嗎?”
“江家未必不是一個著手點。”沈牧儀一本正經道,“那個方向沒幾步就是一個岔口,我們三個人分成兩隊,等找到了江姑娘再會合。”
對麵的人還在猶豫,柳靜姝直接推著他走,一路將他推到了門口。
“有人幫你一起找,你還猶豫什麼?”
沒等池霽憋出半個字來解釋,長街上忽起了簫聲,這聲音萬般熟悉,柳靜姝不禁嘀咕了句:“怎麼到哪兒都有愛吹簫的人?”
沒注意到池霽腳步微頓,他抬頭看向簫聲來處,鄔渡春打著手勢指向一個方向,心煩意亂下,池霽點了點頭。
就聽沈牧儀笑了一聲,語帶調侃:“這簫聲,倒讓我想起了之前有回在鶴歸樓,我被俞溱柏逼著比武,那時就有這樣的簫在吹曲,還和著琴聲。如今乍然聽到,竟覺得好生熟悉。”
熟悉,怎麼會不熟悉?吹簫人都是同一個。
池霽乾笑兩聲,搞不懂沈牧儀為什麼要這會兒提起這個,另起一頭問道:“說來,我們到哪兒會合?”
“曲水亭如何?”
“曲水亭?那不是在磐石關的酒水店?潯棲也有?”柳靜姝一連三問。
問得池霽隻能乾巴巴解釋:“那個……你下山三年了,肯定聽過‘分店’一說吧?”
柳靜姝萬分震驚:“就那樣沒什麼客人的店,還能開分店啊?”
“世界之大,無奇、無奇不有嘛!”池霽隻想逃過這個話題,恰好走到了岔口,挑了一邊道,“我找這邊,你們找那邊?”
“行!”
於是池霽再不多言,那雙含笑桃花眼褪去了多情意,他端正了神色,縱身沒入長街。
微風細致地掠過他身,周遭每一處繾綣都儘數沒入風中,交由它來訴說。
那場風吹來,站在長街另一邊的兩個人才真切感覺到,秋意真的濃了。
白露漸重,驕花蕭垂,這一切早在來時途中便告知著他們,柳靜姝抬頭,牆角縫裡攀著的枝椏比之從前,光禿了許多。有些葉子早早枯黃了,風一吹,便轉著轉著摔到了人的腦袋上。
柳靜姝就是被砸的其中一個,她摘下發間的枯葉,忽然升起了感慨,拉著沈牧儀說:“這回是真的入秋了。那年你同落風居士離開的時候,好像也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裡。”
她隻見過落風居士這麼一回,武者的模樣如何,早模糊在了累年的歲月裡。
“你說,他們原本該叫什麼?”枯葉很脆,她捏在手裡嚓嚓作響,“很多時候我一個人在孤螢山,無聊了就會想,老道士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他們好像生來就不在凡塵裡。”一身簡裝來去匆匆,清風如他,隻邀理想共上座。
“不用想那麼多。”沈牧儀仗著身高,將她發間沒摘乾淨的碎末逐一挑了出去,“他們有他們該做的事,而我們也有我們要做的事,不是嗎?”
她點頭,但又忍不住歎了口氣:“我記憶裡,挽樓永遠掛著最得體的笑,溫柔得不像樣子。”
街角走過一人,背影有些像江挽樓,柳靜姝眯起眼睛仔細去看,但那人忽快走了幾步,她拉長了幾步,看起來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