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安畢竟是都城,即使這幾年勞民傷財地與槿國對仗,天子腳下的這塊地,還是如蟄伏在微秋裡的猛虎,有屬於它的繁華,亦有屬於它的危險。
柳靜姝走到曲水亭門口時,店裡的夥計正在眯睡。
“這生意真不知道怎麼給他做下去的。”她嘀咕了聲,跨進了門。
“叩叩”對著門敲了兩下,裡頭的人才從瞌睡裡醒過來。
見是個小姑娘,櫃台後的人迷迷糊糊道:“客人,要來點兒什麼?”
秋末時的每一寸太陽都帶著懶散。柳靜姝倚在門上,每每有所思,折扇都會不自覺閒打幾下自個兒的脖頸。
那紅線便被扇頂抵著,她漫不經心笑了聲。
在這個沒什麼人出沒的半下午,道:“初來乍到,嘗個新鮮,就將你們家拿手的菜都上個遍吧。”
店小二撥了下算盤,微微皺眉,朝她確定道:“客人可有同行者?”
柳靜姝已經進門了,店中無他客,她將扇子放在一側,回道:“就我一個。”
她明顯看到這人狐疑地看了自己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
店裡周遭養了許多品種不一的花草,聽著流水聲,柳靜姝輕念了句:“曲水亭……”
她支著手,側過頭去看窗外的陽光。
這個時節的太陽就是這樣,暖和得剛剛好。她的青色三襇裙早在來時路上換成了長襖,外頭套了件天青比甲,氣質如蘭得像哪家小姐。
隻不過,她神色諱莫地盯著窗欞。
老道士那時候究竟是何意?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池溯已經死了。
不多時,那些菜就一碟接一碟地上桌了。
不得不承認,池霽手下的人都很懂分寸,即使對一個姑娘家點這麼多抱有懷疑,卻也不會再多嘴什麼。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真的很需要這份分寸。
柳靜姝很滿意,這樣才好,下套嘛!
小二上完菜後就回了櫃台後,偌大的大堂裡就這麼兩個人。柳靜姝慢吞吞吃著,順帶看了看窗外。
遙安不愧為京城,來來往往的都是達官顯貴,同這處與世無爭的安靜截然相反。
柳靜姝掀唇送進一筷入口即化的魚,好心情地眯了眯眼睛,整盤蝦倒是一分未動。
慢條斯理地嘗了一遍,她再度招了招手:“結賬。”
來人抱著算盤,老實道:“姑娘,共十一兩。”
柳靜姝故作驚訝:“十一兩?”
那人又皺了眉,仍是好脾氣提醒道:“您還要了三壇酒,我們家酒水要貴點兒,您這三壇就占了九兩。”
柳靜姝不著痕跡露出一個假笑,合理懷疑曲水亭的酒之所以賣得比彆家貴,全是因為他們那個實際的掌櫃池霽。
畢竟,得給自家老大留著喝不是?
然她麵上看不出來分毫不對勁,狀似恍然大悟般:“忘了忘了,忘了還點了酒了。”
那人麵色古怪的看了眼桌上大剌剌擺著的三個壇子,眉越皺越深。
想賴賬?
就見她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了一個略微扁平的荷包。
小二懷疑的眼神如有實質地落到她身上,柳靜姝裝聾做瞎地看不見他的目光如炬,打開了荷包。
裡頭空空落落,就像寬闊的湖水裡隻遊著一艘小船。
居然隻有一兩碎銀和幾枚銅錢!
“你……!”
“彆急彆急。”柳靜姝摁下那人的手,笑眯眯道。
“說不定我這就有東西,能夠抵這一頓飯呢?”
說罷,柳靜姝取下了頭上的簪飾。
“這個如何?”
小二臉都要青了,警告道:“不如何,姑娘,請彆再開玩笑了,我們店隻收現銀,若姑娘拿不出銀子,那我隻能去報官了。”
“那這個呢?”
柳靜姝不慌不忙,掏出了從池霽那順來的掛件,笑著說道。
“要是這個也不行,那隻能勞煩你跟我回住所一趟,取銀子去了。”
小二身形一頓,驚訝道:“姑娘從哪兒得來的?”
酒葫蘆掛件就掛在她手指上,柳靜姝燦然一笑:“這東西,自然是它原本主人給的。”
不待小二接話,柳靜姝繼續問道:“這個應該可以抵押的吧?”
“自然能,敢問姑娘姓名?”小二問道。
“本姑娘姓柳,名靜姝。”
“柳姑娘既然認識我們堂主,那今日的酒水錢,給姑娘打個半折,姑娘隻需付五兩銀子即可。”小二很是知趣,堂主的朋友便是曲水亭的貴客。
“多謝。”柳靜姝說完準備起身離開,隻是沒走幾步,柳靜姝卻又回了頭。
“對了,你叫什麼?”柳靜姝的聲音傳來。
“鄧沢。”小二邊收拾桌子邊回道。
此時,鄧沢不知他已然成了柳靜姝確認池霽身份的來徑,更不知池霽來時會給他一個多大的臉色。
而跨出門的柳靜姝,則又在心中給池霽添上了一筆賬。
居然連他自己的身份都瞞著?曲水亭的掌櫃是關鶴?
她心下有火,開扇準備降火的刹那,被人攔著躲到了一個角落。
她聽身後人道:“嚴潘沒將你送回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