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牢 冬後不久就是春,我送你件東……(1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5379 字 9個月前

雪化了後,一切都是嶄新的模樣。

沈牧儀提來的早點很好吃,入腹時,像是強撐了一夜的人碰見了一早不太曬人的太陽,自上而下地襲來一股舒服感。

饒是柳靜姝並不餓,也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吃了許多,不知不覺便將那個荒唐的夢丟到了一邊。

沈家的馬車一路穿過長街,平平穩穩地拐進一個冷清的角落。

隨後,柳靜姝聽見少年郎說:“到了。”

她應過一聲,跟著人下了馬。初早的風挑開帷裳,她在一切倦怠的冬季裡仰頭,看見了身前少年直挺的肩。

他縱身下了馬車,站在一邊伸手接她。

柳靜姝將手搭上他,少年郎便緊緊牽住了她,如從前每一刻裡,他緊握長/槍時那樣。

“京兆府尹的牢原來落在這麼偏的地方啊?”

她四周看了看,覺得實在有些荒涼。沈牧儀拿出了一些牌令,一一出示表明了身份後,帶著人往裡處走去。

牢中陰冷,更何況昨日之前剛下過雪,一些潮草混雜泥腥的味道鑽進了兩人的鼻子。

他倒還好,幾年戍邊下來,早就習慣了這種環境。反倒是有些擔心柳靜姝不適應。

一麵緊拉著她,一麵又解釋道:“更方便看守些,你會不會有些不太喜歡這樣的地方?”

柳靜姝四周環看著,乍然聽見這麼一問,心間不免熨燙過一股暖流。

她搖了搖頭,說:“沒事的,本就是我要跟來的。”

這牢裡空蕩蕩的,儘管他們交談得很小聲,在這片的小地方裡,也回蕩了他們的聲音。

“不過,為什麼這牢那麼空?”

她跟著人一路走到了最裡麵,沈牧儀忽然頓住了腳步,她急忙刹住自己的步子。就聽他對著裡邊道:“爹。”

牢裡的光線昏暗不清,即使外邊初雪乍晴,裡頭也一如既往的黑漆漆一片。

柳靜姝看見了一個魁梧的中年男人。沈兆元坐在那,閉著眼睛。

許是常年練武的緣故,他看上去比同齡人要更年輕些,囚服在那身上與他格格不入。沈兆元睜開眼看來,即使退居遙安多年,柳靜姝仍從那雙眼中嗅到了一股淩厲。

“牧儀。”他應道。

而後目光落在了柳靜姝身上:“這位是?”

這一次,沒等到沈牧儀開口做介紹,柳靜姝突兀地插了嘴進來。她抱手於前,執扇而道:“我叫柳靜姝。”

沈兆元的眼中一瞬露出了審視的意味,一陣沉默後,他微微點了點頭。

柳靜姝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刻的感覺,就好像她不知道為什麼剛才自己會突然站出來,有些莽撞地說上了這麼一句。

她同樣微微朝沈兆元點過頭,後撤一步,重新退到了沈牧儀的身後。

帶著草腥的泥味重新鑽入她的鼻尖,柳靜姝將剛才那些難以言喻的不適全歸咎在了這上麵。

應該,應該是這大牢的緣故。

她靜靜站在那,整個人被攏藏在鋪天蓋地的陰影裡。

沈兆元站了起來,牢窗裡投來一道光,恰好打在了他的身上。他說:“牧儀,回來路上可還好?”

“孩兒一切安好,爹,阿姐醒過來了,近來氣色也有所恢複。”沈牧儀透過牢欄看沈兆元,“爹,您在這兒……還好嗎?”

沈兆元聞言敞開雙手,衝沈牧儀道:“曹甫還算有些良心,沒給我來太硬的。”

無論有罪與否,一旦入牢,某些常化的道序便總要走個過程。除卻幾道隱晦的輕傷,沈兆元看上去還算得不錯。

他問:“阿煙醒來了。”

“醒了。清珀粉遲遲不能入藥,是靜姝的話提點了我。”

沈兆元便又再去看這個姑娘。小姑娘生得清秀,有股卓然世外的味道,他不多問也猜得出來,這樣的人,必當與那年的武者有些旁錯的關係。

他自認敦厚地朝柳靜姝笑著道:“我替阿煙謝過姑娘。”

柳靜姝一時有些僵滯,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又湧了上來,她微微點了頭,回道:“不客氣的。”

但見沈兆元負手走了幾步,長歎一口氣:“牧儀,這次我鋃鐺入獄,其中緣由你可知道。”

“我……”他一頓,“我知道,做局。”

“年初滄州城破,皇上不得已同意槿國命俞溱柏帶人進遙安,朝上百官皆對此事據有爭議。說你兩軍在手仍守不住一座城,恐生異心。這才有了薛如昇要文跡淵去磐石關那荒唐事。”

“如今薛如昇在朝上興風作浪,應當暗裡助那人勾結了不少意誌不定的。”

那道光裡浮著許多塵埃,沈兆元繼續道:“阿煙病重前夕,我就知道這獄,我是非下不可了。”

沈牧儀嘴張了張:“爹……”

沈兆元卻忽然伸手頓在空中,打斷了他將出口的話:“滄州布防的事,我不在乎彆人怎麼看,隻要沈家上下心裡知道就好,至於……”

“罷了,不宜在這提這個。”沈兆元緊緊盯著沈牧儀,說,“你如今回了遙安,那磐石關呢?”

“有馮老駐守。”

沈兆元長舒一口氣,繼而又皺了眉:“蘆國關山有十三城,其中以直麵渙椽江的磐石關為重,馮老將軍畢竟年事已高,唯恐心有餘而力不足。牧儀,朝上是誰接替我的職任?”

“是許大人。”

“許杭?”沈兆元像鬆了口氣,“是他便好。”

他的手越過欄杆,輕拍了拍沈牧儀的肩膀:“你許叔與我十多年前相識,也算是高山流水般的知音,兵部尚書若是交給他,我放心。”

他一下下拍著,沈牧儀的眉卻一寸寸皺起。眉下的桃花眼裡有一瞬困惑,繼而又清明起來。他再度張口,說:“爹,對不起。”

沈兆元豪爽一笑,收回了手,轉身不再看他。

“我都知道,牧儀,這沒什麼好說對不起的。”他隔窗望朝陽,數年前馬上襲敵的畫麵一幕幕掠過他的腦海。

他說:“那麼些年來,你和阿煙的病纏繞我和你娘的心頭,坊間的流言種種,都說我身上怨念過重才導致如此,我信了。既說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擔美名,又怎麼不能做國之萬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