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上忽然傳來一陣笑,沈柳兩人回頭,就看見曹甫慢悠悠走來。
沈兆元卻不回身,曹甫也不在意,他朗聲道:“沈大人,敬佩。”
他虛虛朝沈兆元做過一禮,便衝兩人道:“沈將軍,要不要與我移步彆間,談個閒茶水話?”
沈牧儀正打算找他,自然應承。
曹甫抬腳時回過頭來,衝沈牧儀身後的柳靜姝道:“柳姑娘也來吧,不用避這個嫌。”
三人便前後出了牢門,朝曹甫批公文的小間走去。快到了的時候碰見了曹荀,柳靜姝遙遙看過去,在他身後烏泱泱的一群人裡,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訝然側仰了頭去看沈牧儀,便聽他輕笑一聲:“他如今替了孫守仁的位置,自然要隨親衛隊來遙安的。”
不待兩人多講什麼,曹甫一手推開了門,道:“二位,請進。”
等到兩個人都坐下了,曹甫才慢悠悠關上了門,又果真走到一邊去泡起了茶。沸水與茶葉糾纏在一起的刹那,他道:“沈將軍難道就沒什麼想問我的?”
沈牧儀不緊不慢道:“我在等大人泡好這壺茶。”
曹甫哈哈一笑,遞了兩杯過來:“那心浮氣躁的小子要是有你這般沉穩就好了。”
他隻這麼一句,便正色起來:“昨日,你看到了。俞溱柏自從得了皇上應允,留居遙安,便上躥下跳地活絡在各個高官的府邸門前。”
沈牧儀吹了口茶:“攪混水。”
曹甫擺了擺手:“我倒不擔心這個,這些有你。我擔心的是遙安會有多少人在他的行事下動了心。”
勢均力敵的大國之間最忌軍心不穩,沈牧儀細想來俞溱柏這些天的動靜,冷嗤一聲:“他不過在給朝中那個人做遮掩,要是這些所謂的高官連這都看不出來,難說不是個蠢貨。”
曹甫聞言放下茶,“欸”了聲,衝他道:“你還是年紀輕,話不能這麼說。當年桓安侯那件事,你難道看不出來君臣之間的門道?”
“桓安侯?”一直乖乖在一旁不說話的柳靜姝乍然聽見這個名字,忽念出了聲。
曹甫循聲看來,見她緊鎖眉頭,有幾分驚訝:“柳姑娘知道?”
“不,呃……”她乾巴巴地擺了擺手,“不能說知道,隻是聽見時覺得有幾分耳熟,像是在哪裡聽人提過一嘴。”
曹甫了然,他從曹荀口中知道柳靜姝有周遊的經曆,桓安侯一事,年輕一輩多有不知,但上了年紀的人大多知道。
小姑娘或許在哪個老百姓口中聽過,這也不奇怪。
他繼續道:“桓安侯當年是先帝重臣,隨先帝馳騁疆場才換來了侯爺的位置,可他貪念過重,魚和熊掌想要兼得,日複一日以功妄邀,先帝忍無可忍,將他斬殺於門市。”
曹甫慨歎:“你入的仕途不拘於朝堂,與那些滿口繁文縟節的老匹夫打的交道並不多,你哪能知道有多少人不滿意那些旁人可望不可及的待遇?”
“那些老匹夫……”他說著說著想到了那些裡外不是人的日子,牙莫名一疼,道,“總之,人心隔肚皮,你多注意著。”
沈牧儀應過一聲好。昨日俞溱柏的叫喊難說不是順帶使著離間計,他想來找曹甫,本就為了把話說開。
現下曹甫這般說,他都不用找話再去重提一遍。
他拂衣起身:“我明白,不過,當年我還小,桓安侯的事我不甚清楚,隻記得確實有這麼一樁事。後來我好奇想要翻找這個人的事跡,卻發現卷宗裡早已將他的事模糊了。”
曹甫揮手:“刪了自有它的道理,總之不是什麼好事,與如今也沒多大關係。你不必細究。”
像是覺得提起桓安侯這個人有些晦氣,曹甫開始趕人了:“好了好了,閒談至此,你回去忙你的事吧。”
“哦對了,給我把門外那個臭小子給我帶走,在我眼皮子底下看著就煩!”
卻見沈牧儀恭恭敬敬衝他行了個禮。眼皮子一跳,曹甫問道:“你做什麼?”
“此禮還請府尹大人照拂我的父親。”
曹甫轉身拂茶:“同袍一場,理應的事。”
柳靜姝等兩人交談完,便推開了門。下一秒,曹荀蹦跳出現在了門口。柳靜姝餘光看見曹甫的臉一沉,像是煩極了曹荀這個兒子。
就聽曹荀開口:“欸,將軍,親衛隊我給你帶來了,允我兩天假唄?”
沈牧儀挑眉道:“在這門口,我可做不了主。”
門內曹甫沉聲怒吼:“曹荀!給老子滾回你該待的地兒去!”
他撇嘴:“好吧好吧,待兩天就嫌我煩了,親生的就這待遇,真是令人傷心。”
磐石關一彆後,曹荀就與他們斷了聯係,這會兒在遙安見著,倒也還有許多話講。三人就這麼朝大門走去。
而柳靜姝身後,程軼糾結良久,終於開口叫了一聲:“柳姑娘請留步!”
柳靜姝疑惑回頭,連帶著沈牧儀和曹荀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什麼事?程軼。”
隻見程軼從袖中掏出了兩張字條,遞到了柳靜姝跟前。他道:“不好意思,雖然這樣卻有冒昧,但是我還是需要將這兩張字條交到柳姑娘手裡。”
“這是葉慧托我轉交給柳姑娘的東西。”
柳靜姝接過字條,打了開來。
上麵寫著:
“柳靜姝,你可真不講義氣!連離開都不同我講一聲,不過,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大手一揮,原諒你啦!下次可不許再托人同我講什麼‘山水有相逢’了,一入塵世萬千,多少人都當有緣再會,但此便是今生永彆呢?
不過,算啦,我托程軼大老遠帶給你的,可不想是這樣多愁善感的話。我告訴你啊,驚朝閣如今真如名字一樣了呢,紅紅火火的。
聽聞你後來去了槿國,怎麼樣?那裡的秋景可好看?哎,我每天忙忙碌碌的,卻從未想過出個遠門看看外邊兒的景色,這點我可不及你。
如今你是隨沈將軍回遙安了嗎?算算到遙安的日子,應該已經入冬了吧?那就是說你收到我的信後,已經是冬天啦?
冬後不久就是春,我送你件東西吧,第二張字條是笑春風的配方哦,你可以試著做做看,說不定會做出與磐石關不一樣的口感呢。
柳靜姝,我們有緣再見!”
柳靜姝心緒萬千,這已然稱不上是一張字條,明明是一封信。她遵著疏門煙客的教導行事,多將人當成萍水相逢。
而無論是兩年前漳陽的江挽樓,還是這一年磐石關的葉慧,她都不可思議地看見了浮萍重情。
將信置於下,她打開了笑春風的配方。
腦中忽然躥過什麼,柳靜姝猛地回頭,對沈牧儀道:“我想起來了,桓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