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常康狐疑地掃了他一眼,“嗯”了聲。
“文公子要回家嗎?”
“嗯?”
“正巧工部有些事需向尚書稟報,文公子若要回家……”
湯家的仆從將馬車拉了過來,文跡淵立馬懂了意思,道:“巧了、巧了,是準備要回去的。”
三兩下爬了進去。不知怎得,他有些怵這個湯侍郎。
等到湯常康進來了,馬車便動起來了。文跡淵沒什麼話能同他寒暄的,便垂眸看著自個兒的膝蓋。
腦子一陣一陣泛著渾意,文嵐楓在曲水亭那股子不耐煩的冷漠又漂浮在他眼前。怪不好受的。
文跡淵愣愣吸了下鼻子,夢裡顛三倒四的,全是小時候他娘還在的時光。沒清醒透的時候還好,這會兒清醒透了,倒叫得他更加想念他娘了。還有,姐姐。
他也算湯常康看著長大的,故而儘管湯侍郎暗裡不太瞧得上這個不成器的玩意兒,倒也還能儘個人情地察覺到他的低落。
挑開簾子看了眼,淡淡道:“那日你在飲馬街上喧嘩,叫你爹在皇上麵前吃了好一計罵。他罰你跪會兒祠堂,理應的。”
“不過你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你畢竟,是你爹唯一的子嗣了。”
文跡淵一怔:“啊?”
……
翌日,清和殿一大早就急急湧了一群人出去,去召各路朝臣,沈牧儀自不例外。
太監在院子裡扯著那一嗓尖銳叫人的時候,沈斂煙隻當聽不見。聽了來召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就那樣抬著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緊不慢地呷了口藥,眉都不皺一下。
柳靜姝悠悠看著這個還帶著點病色的美人,暗裡輕輕歎了口氣。百無聊賴地拋擲著銅錢,心下茫茫然一片,總想算點什麼好。
宮中來的太監說小皇帝如此之急,是因為俞溱柏招搖得不知道又壞了哪兒的一座樓。
六部就這事兒本就大吵了一架,如今他又弄壞了一座,不免有些挑釁人的意思在裡頭。
柳靜姝在牆根邊摘了根草,托著手撚著草根將它轉了起來。
“俞暮南想殺我,俞溱柏又是他的義子……”她理著種種,“沈伯父又因為他們在朝中人的栽陷而入了京兆府尹的獄,文岱生有異心,是俞溱柏勾結的人。文岱、文岱……”
她忽而一頓,喃喃自問道:“文岱為什麼會生出這種心思?”
自磐石關起,文跡淵出現後,他們就理所當然將文家敲在了反臣的位子上,可他們從沒想過,文岱,為什麼?
“是利欲熏心?還是渴求更大的權勢?”
忽聽牆邊細細簌簌傳來一陣聲響,柳靜姝低頭,就看見雜草中間鬼鬼祟祟探進來一根杆子。
她眯了眯眼,認定這是個狗膽包天的賊,單腳踩上木棍,狠狠將它定在那。
持棍人通不進去,知曉是被阻住了去路,不著調地“哎”了起來。
“裡麵那個,鬆開,我不是賊!”
柳靜姝冷笑一聲:“哪個賊都不會說自己是賊的。”
卻不想回她的是一個有些緊張的女聲:“阿靜,是我們。”
“挽樓?”柳靜姝挪開了踩著杆子的腳。
江挽樓應了聲,聲音更小了。應是從來沒乾過這麼出格的混賬事,她的聲調裡帶著些微輕顫:“他說要帶你去看個東西,杆子上掛著紙條呢,你看看?”
柳靜姝這才看見一張帶著“風雨飄搖破敗感”的紙,撿起來眯眼看了會兒,才從七零八落的褶皺裡,看清這手/狗爬字——小神棍,出來!
無語半晌,她對著牆道:“你這字真是該練練了。”
她想不到池霽要帶她在遙安看什麼,或者說,能看什麼。收起了紙條,同沈斂煙說過一聲,就從正門出來了。
一路順著牆邊走了好一會兒,才在一棵常青樹下看到了他們。
江挽樓渾身透著不太習慣的緊張,反觀池霽,這家夥一臉輕鬆,仿佛往狗洞裡丟紙條的人不是他似的,真是個做賊的好料子。
“你要帶我看什麼?”
池霽給她指了個方向,說:“你不是想借著文嵐楓除了文沈兩家之間的嫌隙嗎?我帶你看看結果去!”
柳靜姝無話可說,正巧她卡在了文家的事上,著實需要見一見文家的人。
兩個姑娘便跟著池霽鬼祟地繞來繞去,最後在一排簷瓦下停了腳步。
剛一停下,柳靜姝就被池霽順著領子一把揪上了屋簷,嗆咳了幾下,抬頭就同關鶴鄔渡春兩個人六目相對,碰了個正著。
隨後見頂上多了兩個人。池霽帶著江挽樓找了一個落腳的好位置,就衝她挑了挑眉,要她看屋簷下。
還不等她扭頭過去,就聽見一聲驚訝衝天——“爹!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