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也是老爹所期願的吧。
柳靜姝剛升上來的那股低落就被他的話打散了,半氣半好笑地說:“從前就覺得你莫名其妙管得挺多,原來,是長兄如父?”
池霽笑了聲,頭也不回地牽上江挽樓要離開。揮手的時候,風裡依稀有他的話。
——“從前真是久遠,等我準備準備,小神棍,七日怎麼樣?七日後我們曲水亭見。”
“當然,你也可以叫上沈牧儀,到時候給你們準備什麼酒菜好呢?他說你愛吃緋汁醉蝦,但我不太會弄,那什麼……哎!挽樓,你打我做什麼?”
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江挽樓把這張聒噪的嘴打得閉上了,回頭衝柳靜姝喊:“阿靜,七日後見!”
柳靜姝笑著同他們揮手,一回頭就看見關鶴呆滯地張著一張嘴,看著池霽他們離去的方向。
撞上柳靜姝的訝然,關鶴苦著一張臉:“小堂主,堂主他們把我忘了,不會你也忘了我還在吧?”
柳靜姝向來“油滑”的嘴張了張,沒好意思說確實有點兒。
正想找點兒什麼靠譜的話,來消掉關鶴臉上那越來越憤憤的表情,餘光就掃到了一個不久前剛見過的人,文跡淵。
文跡淵一臉失魂落魄,連走路的步子都顯得那麼孤魂野鬼。
柳靜姝將指抵在關鶴唇上:“噓——”
她帶著人轉了個方向,又用扇指:“你看,那是不是文跡淵。”
關鶴果然被引開了注意力,柳靜姝悄悄鬆了口氣,說:“他這副樣子,難不成要去找文姑娘?”
關鶴被嚇了一跳,凝神去看文跡淵,隔得有些遠,看得其實不太清楚。
隻能隱隱看見他臉上浮現著紅印,像是被誰打了一巴掌。
“小堂主,今日你可有彆的事?”
“沒事,我閒人一個。”
“那……咱們跟上?”
柳靜姝點點頭:“行,走!”
……
傍晚時,沈牧儀才心力交瘁地從宮中回來。
這一日太折騰了,俞溱柏不小心破的是遙安極為有名的一座樓,裡頭供著一座金身羅漢。蕭吟早晨召得這麼急,便是想好好商討這事。
俞溱柏的這個舉動,無外乎給了蘆國皇室一記響亮的巴掌。
朝上又分了兩派吵了起來。一派說乾脆如從前槿國那樣,打回去算了,現在叫人騎在頭上算個什麼事。
一派又爭:打個仗本就勞民傷財,況且他們一直沒弄清槿國到底為何要這麼做,何不如現在找借口把俞溱柏摁下,暗中監/禁起來,權當作人質來看,又能好好逼問一番槿國的動機何在。豈不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這麼吵著吵著,就發現百官裡,掌管工程營造的工部尚書竟然不在。
多好笑,樓塌了一座,文岱這個老匹夫居然不在朝上。
左右一問才知道,文岱早晨讓人告了假,說是身體不適,也不知道是真的不適還是假的不適。
又就這這個好一番“探討”,最終這火燒到了沈兆元身上。
有人本想趁機陰陽幾句沈牧儀棄關回京,話到嘴邊又想起來,沈牧儀回遙安的事,乃是小皇帝金口玉言召來的,為的便是沈家那個病重的長女。
可如今聽說沈斂煙病情有所好轉,那人摸不透小皇帝想法。
便暗戳戳將話引到了沈牧儀身上。
滿朝官員這才回過神來,沈牧儀這個邊關戍將,是不是在遙安逗留的時間忒長了些?
左一句右一句的,竟然說起沈牧儀何時回磐石關的事了。
由著蕭吟開口,才生生將這不太愉快的話題摁下。
下了朝後,沈牧儀又被蕭吟暗裡叫走,問的是對今日朝中的看法。沈牧儀說一又說二,就是沒將心中懷疑的那個人說出來,總覺得抓不到實質性的證據,便不好開口。
林林總總時間過去了大半,等到蕭吟放了人,走在官道上的時候,已經將近日薄西山,卻又碰見了許杭。
許杭名義上暫代兵部尚書一職,做派卻還是侍郎的做派。
朝上時有人提及沈斂煙,許杭因著侍郎的身份,本就經常出入沈家,也算是看著沈斂煙如何被病魔纏身的。
攔著沈牧儀,春風拂柳地問了句:“聽說斂煙已經好了很多,也不咳血了。茯苓呢,還侍候在身邊嗎?”
茯苓是沈斂煙身邊的一個丫鬟,因著茯苓補心益脾,賀春雪當年實在有些迷神信鬼的,便給沈斂煙身邊最親近的人取了這麼個名字,想要沈斂煙氣血足些。
沈牧儀疲態漸重,點了點頭。
許杭又說:“好了就好。前不久我也頭疼得厲害,從一大夫那兒學了個方子來,最是能補眠。你姐姐病時不就最難安睡嗎?喏,這東西給你。”
“雖現在好了,從前失了的氣血也多得補補,睡著了就是補氣血的最好法子。”
他不由分說地往沈牧儀懷裡塞了瓶東西,迎麵來了些工部的人,就著那樓的事兒,又將許杭拉走了。
沈牧儀拿著瓶子,深深地看了眼許杭。
回到沈家時,他感覺自己整個人身上同掛了一把重鎖似的,無端有些墜人。
還不及他喘口氣,茯苓便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很是慌張。
喊著:“公子——公子——柳姑娘她、她……”
沈牧儀眼皮一跳,那夜趁雪而歸時就是這樣,還以為俞溱柏狗膽包天地又下了手,連一句“柳姑娘怎麼了”都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要轉身去找人。
哪想後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緊接著是小姑娘略有些疑惑的聲音:“沈牧儀,你怎麼剛回來就要走,是有東西落宮裡了嗎?”
“不過這麼晚了,你……”
話還沒說完,兜頭就砸來一個人。沈牧儀放縱地將人攬在自己的懷裡,連書中教的君子尺度都忘了個乾淨。
隻是覺得這顆疲憊的心高高被抓起的刹那,被一道聲音溫柔地安撫了下來。
微黃的餘暉在一寸一寸變暗,昏黑像是給予了他們片刻的無所顧忌。
沈牧儀將唇輕輕印在了少女的發心,梳不進去的絨發噌在他的臉上,像那年小姑娘抓著他的手,說彆怕彆怕,我在。
他喉結滾動,落下一吻:“靜姝,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