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緩慢的,時間好像無限放大了許多東西,小到連茯苓那刹那驚訝的微呼聲,都一分不落地闖進了柳靜姝的耳朵。
她的臉霎然爆紅,有些燙人,與頭頂的那片冰涼大相徑庭。她像是一隻著了火的箱子,木木又不知所措地應承著這一吻。
隻來得及在他抱下來的那刻,眼疾手快地舉起了自己的一雙手。
手上的東西一個不慎,便滑落了下去,隻剩那雙手懸在空中,看上去有些好笑。
好在,天徹底黑了。
遮住了她無所適從的尷尬,以及難以應對這一吻的羞惱。
她伸手推了推沈牧儀,小聲問:“你怎麼了?”
沈牧儀疲憊地將下巴擱在小姑娘的頭上,雙手逐力收攏,將她圈得有些緊。少年硬朗的身軀帶著溫熱,像是一個暖爐,暖得令人有些犯暈。
柳靜姝推了幾下推不開人,乾脆把頭一縮,頗有一點逃避意味地,靠在了他肩頭。
少年的懷抱帶著他獨有的赤忱氣息,她被攏在其中,試圖商量道:“沈牧儀,要不……你先把我放開?”
“不放。”他悶著聲音。
柳靜姝短暫地失了語。
沈牧儀難得如此,像是一瞬間有了許多稚氣,擁著人的時候,似是什麼都不想管了,隻想抱著她,索取些慰人心神的氣息。
“我就想抱你會兒。”
柳靜姝有些失笑,她懸空的手漸漸放在了少年的背上,帶著些哄人的意味,順著脊背輕輕拍了兩下。
“是太累了嗎?今日一早就進了宮,到這個時辰才回來。”
沈牧儀悶聲不語,良久才開口,嗓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疲乏:“許杭說兵報來言,槿國似是要再動手,俞溱柏在遙安又三番四次尋釁滋事,朝中多人施壓,要蕭吟同意我們先槿國一步發兵。”
柳靜姝輕輕“嗯”了聲。
“許多人吵得不行,他勉勉強強才摁下這些。”
再贅述一遍那些冗雜實在耗人心緒,沈牧儀啞著的嗓音一頓,想了想便說:“總之,後來他給了我期限。”
“期限?”柳靜姝不太明白,“什麼期限?”
“逗留遙安的期限。”
非是蕭吟反複無常,不論朝中那些高聲叫喊沈家之責的人藏了怎樣的心思,沈斂煙的病一旦有所好轉,沈牧儀便萬再沒理由呆在遙安。
於旁人而言,將不在其位,與逃兵無異。哪怕蕭吟有意要留人在這。
初冬的晚風早已帶上簌簌凍人的殺意,沈牧儀感覺懷裡的人瑟縮了一下,便將肩上的披風解了下來,搭在了人身上。
暮色裡,院牆邊隱隱有人影浮動。
沈牧儀一顆心拴著披風都掛在了柳靜姝身上,竟連識感都閉了不少,壓根沒看見那兩個人影。
他替柳靜姝係好繩結,說:“蕭吟問我可有猜疑之人。”
柳靜姝仰頭,她不懂朝上這種你來我往的暗銳,但她知道沈牧儀這個人,帶著少年的意氣與其職該有的沉穩,如一葉扁舟暢行於霧蒙蒙的江麵。
他從來都是麵色沉毅地應對著一切,從沒有如現在這般的,一擊可破。
柳靜姝篤定道:“你有。”
沈牧儀微微點了點頭,聲音很輕:“是,我有,可……”
一陣寒風卷走了他將說未說的話,院牆邊的影子像是終於看不下去兩人愣站在風中的傻樣子。
出聲提醒道:“好了牧儀,有什麼話進去說,傻站在這,是打算要人姑娘陪你站在外頭,一道吹寒風嗎?”
沈牧儀的眉眼沾染上了幾分錯愕,他根本沒想到院子裡還有彆人。
賀春雪與沈斂煙走了過來,茯苓立馬點上了燈。
他這才借著燭光,看見了沈斂煙與茯苓的手中都拿著的兔子燈,款式一模一樣。
一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態便是在好幾個人的注目下發生的,沈牧儀猛然反應過來柳靜姝為什麼要說先放開她。
有些不太自在地清咳了聲,退開一步時,腳邊碰到了什麼,他低頭一看,兔子燈。
連忙就近找了個話頭說:“娘,阿姐,家裡頭怎麼忽然備了這麼多兔子燈?”
母女倆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那“放過他吧”的意思。
沈斂煙掩著帕子,說:“下午靜姝帶來的,說是在街上逛的時候看著好玩,買來逗趣的。”
她實話實說,卻讓沈牧儀有些不知如何應對,方又覺得剛才的自己實在荒唐。
賀春雪看出了兩個小輩滿地找縫的意味,掩著手打了個嗬欠,借著風大,趕了人進去準備吃飯。
將將邁門時,沈斂煙忽然叫住了人:“牧儀。”
沈牧儀回頭:“嗯?”
沈斂煙的病氣消退了很多,可即使這樣,長年累月當下來的藥罐子,還是帶著一股一推即倒的消弱感。
風大了起來,吹得她衣衫簌簌。
她問:“蕭吟……”
話到嘴邊,又像是有什麼東西橫在其中不好開口。良久,才漸漸有了她的聲音。
“算了。”沈斂煙笑了笑,“我明白了。”
……
蕭吟給的期限正好七日,沈牧儀這幾天便忙著收集些證據。說是收集證據,其實更像在為自己的懷疑找一個充足的,能站得住腳的推測。
那個下午蕭吟問他,他雖有懷疑的人選,卻仍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