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往事(二) 我們都被這場雨淋得肮……(1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488 字 9個月前

“如我所願?”蕭璽玩味地將話重複。末了,他把傘塞到了金霄的手裡,掰著他手讓傘完完全全遮蓋在女人的身上。

任由自己整個人與金霄一起,淋在這場傾盆大雨之下。

他看上去有些不滿:“這怎麼會僅僅隻是我的願望呢?金霄啊,齊家坐擁的時間太久了,久到連一些豬狗不如的東西,都能憑借那一階可笑的級位,來對我們呼之喚之。”

“這不隻是我的願望,更是你的啊。”他在這個痛苦的男人耳邊,輕輕吐出了他的惡意。

他要他不再是光明磊落的,他要拉著人與自己一起為權瘋狂:“金霄,我很期待有一天,我們會是以另一種身份,來站在那個棋逢對手的位子上。”

“金霄,你看,滄珈苜正在下著雨呢,我們都被這場雨淋得肮臟不堪。”

……

這場雨稀鬆平常,也不過是送走了幾個在天子眼裡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那時候明明初夏,一切顏色卻在梅雨裡變得灰蒙蒙的。

蕭璽到底還是嫌棄十四洲的境況太差了,他待在那,什麼都變得極不方便。在解決完金霄心中的猶豫之後,他便立刻回了渭城。

而金霄呢?這個渾身濕漉漉的男人沒有像蕭璽那樣,在雨停之後先換了衣裳。他呆滯而又麻木地操辦好了一切女人的身後事,孤零零地騎著一匹馬,慢慢從十四洲回往渭城。

原本半個月的路程被他硬生生緩走到了兩個月,他再次出現在渭城城門前的時候,天已經隱隱開始變了。

他原覺得自己擅自離京後,齊庭會是震怒的。畢竟無論齊庭有多不管事,天子的顏麵還是不容人駁斥的存在。金霄那樣的舉動,無疑是一條狗咬了自己的主人,把齊庭的臉拍得震天響。

然而當他一隻腳跨進渭城的那刻,他看見滿城旌旗都綴掛了一抹白,鋪天蓋地的,全是那個毫無感情的冷白。

齊庭死了,死在了他在位第十年的開初,舉國哀痛。

金霄站在城門口,一下從麻木中醒了過來,然後被這白色透著的冷意包裹。

怎麼會呢,齊庭怎麼就死了呢。答案於他來說不言而喻,毫無疑問,這是蕭璽的手筆。

他看見城門上,那個男人慢慢走了下來。他或許是因為處理了什麼事情,而沾染了一身黃意,站在一片灰蒙蒙的白色裡,無端地令那黃意變得有些像龍椅上的顏色。

男人已經在極力忍耐自己的喜悅了,可即將到來的大功告成讓他難以自抑,以至於他與周遭的人像是在兩個世界。

蕭璽毫不嫌棄金霄身上的臟,他拍著金霄的肩,說:“右丞相,於你來說喜事一件呐。”

寒冷過後回升上來的,便是理智。金霄想,齊庭死了,同他有什麼關係嗎?齊庭難道不該死嗎?

金霄神情淡漠,他拂開了蕭璽的手:“我能有什麼喜事。”

蕭璽意有所指:“皇上原本龍顏大怒,說要給右丞相一點顏色。或許是天也不想右丞相因為情深而遭受皮肉之苦吧?皇上怒罵的時候,正巧有個新來的美婢進去。”

美婢當然是這個所謂的“天”手下的人。齊庭色/欲熏心,哪怕是被打了臉,都沒有眼前的女色重要。

他顫晃著那肥膩的身軀急吼吼上前,想要將人撲下,也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滑稽可笑地摔倒在地,一躺不起。

金霄沒興趣聽蕭璽拐彎抹角地講他怎麼動的手,他深深地看了蕭璽一眼,明白了他為什麼要這樣來說一番話。

——左右丞相原本相互製約,算是從前那幾位出色的帝王留下的一步棋,為的便是防止有心者動了歪心思。

蕭璽的大計裡,齊庭根本不足所懼,唯有金霄,才是那塊難跨的石頭。他必須把金霄拉在自己的同一戰線上。

可金霄不像自己癡迷權力,所以那天,機遇出現了,他去了十四洲,站在了彼時的金霄麵前。

金霄站在城門口,他知道,這些白色不是在祭奠齊庭,而是在祭奠滄珈苜。

他終於審視到自己的內心了,那緩慢回城的兩個月,不過是他舍棄滄珈苜的無聲沉默,而這沉默,也是他給的蕭璽動手的機會。

所以啊,殺了齊庭的人裡麵,也有他。就像金霄身上這件早已襤褸的白衣,他早在十四洲的時候,就同這白衣一樣,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樣子了。

蕭璽的手暗暗用力,緊摁著金霄的肩。他說:“右丞相,這件喜事,你不開心嗎?”

金霄知道,蕭璽這麼想逼他應下一句開心,不過就是在警告他: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金霄,你反悔不了。

於是他嘲諷著掀唇,神色厭棄:“那就祝你,所願皆成。”

“不,是祝我們所願皆成。”

……

所願皆成?真是笑話。

景帝死得突然,就連傳位詔書都還沒準備。家不可一日無主,國更不可一日無君,齊筠就在這個當口,被推著坐上了那把椅子。

他一步三咳、步履虛浮地走進朝殿的時候,看清了所有位於他之下的,臣子的表情。

很是精彩,有人緊鎖眉宇神色擔憂,有人麵露鄙夷渾身藐視。種種或收斂或外露的情緒兜頭向他砸去,齊筠重重一咳,暈了過去。

惠帝頭一天上朝就舊疾複發,咯血臥床。這消息一傳出去,所有人都說啊,惠帝福薄,許是不堪承受這國之命。

流言萬千,每一筆都是時人對滄珈苜新帝的不信任。一直不聲不響的這麼一個皇子,能有什麼大建樹呢?時人都是這麼想的,況且惠帝自幼病弱,渾身上下,也隻有那張臉是好看的。

一個皇帝,臉好看,這真是最沒用的長處了。

齊筠臥床了三天才悠悠醒來,他醒來的時候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張口第一句,便是問身側的老者:“師父,我做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