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相逢(二) 他要眾人簇擁著他上位……(2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6952 字 9個月前

柳淮燭忽然從他眼裡看出了一股悲涼,悲涼如水泛泛,掛了月影,如寒雪、如秋霜。

她掃了他一眼:“我如今知道了。”

一時間沉默蔓延了開了,柳淮燭目光如炬地看著他,齊筠率先挪開了視線,他又抵著拳清咳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好了……”

“齊筠。”她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走過來站在他麵前。

她明明要比他矮上許多,在那刻卻根本不輸於他。柳淮燭說:“齊筠,我如今知道了,滄珈苜的帝王原來是一個病秧子,原來是一個,力不從心的人。”

病秧子?這是他第二次在她嘴裡聽見她這麼評價自己了。

齊筠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確實一直有些頑疾在身上,小時候齊庭不重視,落下了病根子。要不是有年遇見了師父們,或許自己早就沒了吧。

“好了,姑娘,我送你離開這兒吧,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天一亮,宮道上的人就多了,不再那麼好離開了。”

柳淮燭躲開了他的手,滑溜得像條泥鰍,她理直氣壯地站在那,眉頭緊擰著,一副很不讚同的模樣。

她叉著腰搖了搖頭:“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滄珈苜之所以變得這麼亂七八糟的,全是因為它的帝王不行。可是齊筠,我覺得你挺好的,雖然好像一步三咳的,看上去身子骨挺弱的。”

齊筠饒有興趣地挑眉,這姑娘看著精明,怎麼聊著聊著,傻氣就冒了出來。

“我挺好的,然後呢?”

“然後就是,你這樣的人,怎麼會被他們奪空了權力呢?為什麼呀,我想不通。”

“你真是……”齊筠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想了想忽然問道,“你叫什麼?”

“啊?”

齊筠沒掩飾目的:“有些想認識你,你叫什麼?以後要是有機會,我一定會來十四洲找你的。”

“柳淮燭。”

“哪幾個字?”

“柳樹的柳,淮麼……淮水誓風流的淮,燭就是燭火的燭。熒熒燭火遇柳臨淮,我覺得那是一個很好看的場景,你要記我的名字,就記那個場景好了。”

“你這名字有意思。”

柳淮燭不解:“哪有意思了?”

“也沒什麼。”齊筠一雙眼含著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就是覺得,很少有人的名字裡,三個字就湊了五行的三個屬性吧?”

“木遇水則榮,柳淮燭,齊筠在此祝願,祝你往後榮光無限。”

柳淮燭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有些不可思議道:“你信這些?照你這麼說,我名字後邊兒還綴著個火呢,火可不是個好東西。”

齊筠的笑意登時刹住了,板著臉有些嚴肅道:“彆說這種不好的東西,快敲木頭。”

柳淮燭有些被他這模樣唬到了,老老實實敲了敲木頭。月光穿過了那棵柳樹,斜斜照到了這邊的木桌上,銀涼銀涼地橫在兩個人之間。

柳淮燭叫他:“齊筠。”

齊筠應了聲。

“到底為什麼呀?”

他又歎了口氣,不答反問:“柳淮燭,你為什麼想要殺滄珈苜的帝王呢?”

“因為我看見了天下百姓莽莽榛榛,沒有一個真心實意笑著的。勞於生計、疲於交談,連書生學詩,也學了滿紙荒唐之言,提筆答書無非三兩‘該’答的,跳脫出去的,就是不行。”

她的神色很認真,齊筠看著看著,不自覺出了神。

她說:“我一直覺得,滄珈苜像是一棵逐漸老去的古樹,它似乎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萎下去。我覺得這其中的緣由,便是滄珈苜的帝王了。”

齊庭透過她,看見了那年的自己。

……

那年他瀕死,有個老道士忽然出現了,將他撿走養了一陣。齊庭根本不在意這個兒子,哪怕小皇子消失了一段時間,都沒察覺到。

齊筠那時候睜開眼,看見了那個仙風道骨的老者,第一句便是問:“你是仙人?”

老道士否決了:“我不是仙人。”

“我在哪?你是誰?”

老道士的拂塵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掠過了齊筠的臉,他端來一碗藥,放在齊筠麵前:“你在疏煙觀,我叫疏門煙客。這是藥,你喝下去。”

小少年的臉很是倔強:“你就是仙人。”

疏門煙客又一次否決:“我不是仙人,不過我可以是你師父。”

“師父?”小少年喝了一口藥,滑進口腔的暖流一下子撫慰了痛得皺緊的身體,他趕緊又喝了幾口,才說,“您能教我什麼?”

“教你,棋術。”

“棋術?”

疏門煙客指著那碗藥:“你先把藥喝了,這是你另一個師父給你配的,能救你命。”

“另一個師父?他又是誰?”

疏門煙客站在窗邊,望著外邊:“他叫落風居士,你不久就能看見他了。齊筠,滄珈苜快要沒了。”

小少年喝藥的動作一頓,有些微灑了出來,他的動作頓住了:“什麼叫滄珈苜要沒了?”

“就像那棵樹。”落風居士指著外麵一棵蔫了吧唧的樹,“它快死了。”

“為什麼?”

“它遇見了太多水了,根爛了,要被淹死了。齊筠,你要不要來救?”

小少年碗裡的藥見底了,他呆呆地盯著碗裡自己的倒影,他看見了一個瘦弱的影子。

齊筠默了片刻,似乎是聽懂了這樣的啞謎。他從碗裡抬起頭來,躊躇滿誌地說:“要,我來救它。”

疏門煙客嗬嗬笑了:“好,你來。”

……

柳淮燭叫著他:“齊筠,齊筠?”

齊筠回過了神,他垂眸應了她一聲:“柳淮燭。”

“怎麼了?”

“齊庭該死是不錯,可你知道嗎,齊庭錯在沉迷享樂不顧朝政,而那之中還有一個人,也該死。”

柳淮燭大概知道他在說誰了:“你是說……蕭璽?”

齊筠“嗯”了聲,道:“你見過以‘璽’字為名的人嗎?”

柳淮燭這才咂摸出這位左丞相名字的一點不對味。是啊,這不膽大包天嗎?

“滄珈苜這位左丞相早就想要攀上這個位子了。十年之前,或許更久,他看透了齊庭是個昏庸無度的人,他便一步步計劃著、算著,朝中的每一個紛爭都是由他挑起的。”

“民間或許看齊庭會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會取消殿試會試,可那也不過是蕭璽的計謀,他要朝堂亂,他要滄珈苜亂。”

蕭璽是風雲的攪手,攪得它渾濁不堪,他則抽身在外,看著那池水變得七上八下。

為的什麼?為的便是一個美名。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蕭璽要天下人覺得齊家不配坐在那個位子上,因為他想坐,可他不願自己坐上去的時候,是以一種掠奪者的姿態。

他要所有人眼含熱淚的,說他坐那個位子是天意,是天之選,是真真正正的天子。

“那時候金霄的奏折本沒有被打翻進火的可能,舞姬是他的人,舞姬受他之意跑向了火邊,火燒了奏折。於是他順理成章地跑到十四洲,告訴金霄,說‘你看呐,齊庭這樣的人,害你錯過了援救你妻子的時機’。”

柳淮燭傻了:“所以、所以你也是被他扶上位的?”

齊筠點頭:“自被他扶上位的那刻起,我就注定了要在他手裡變成一個昏庸無度的人。”

柳淮燭不知道該說什麼,楞巴巴道:“為了美名,所以他要把芙蕖送上你的床?”

齊筠又點頭:“他要我在他手裡變成下一個齊庭,而他則是萬裡挑一的賢王,他要眾人簇擁著他上位,他要我死。”

“所以柳淮燭,你不能再呆在這兒,你得回十四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