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好 蒼茫天下由人至物,所有的所……(1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121 字 10個月前

論柳淮燭的性調,她其實並不是一個多喜歡孩子的人。以己之身孕育的生命,以愛為前提時,還有一重禁錮本身的枷鎖——責任。

責任這兩個字實在太沉重了,那年的柳淮燭根本沒想清一個孩子的到來意味著什麼。隻知道,這也是一條命。

這條命或許本沒有想光臨這個世界的意圖,是他們強行將她帶到這兒來的。

“她”毫無準備地需要去麵對一切的善或惡,但首先,是順應而生,還是半道崩死,這並不是這個未出世的孩子能夠選擇的,一如“她”不能選擇自己的成形。

“如今在你麵前的,是一個新的選擇。”疏門煙客那樣道,月落日升,漫漫長夜將亮。

他轉身朝著新日的東方,問:“你想要這個孩子迎著新國而生,還是陪同舊國一起,死在未明的曉日前夕。”

晨露落在柳淮燭單薄的肩頭,這樣可笑的權力在她身上,竟讓她有一瞬間的難以適從。

她說:“師父,我明白了。”

權力真不是個好東西,總是由弱者被動著接受強者的決策。

柳淮燭想,孩子啊,你可千萬彆怪我,也千萬彆好奇你爹娘的模樣。

疏門煙客的身影就隨著升起的朝陽一同消散在晨霧裡,柳淮燭彎腰拾起了一根木棍,走到了院中的那棵樹下,丈量著。

她想在這兒架起一座秋千,即使如今,真的隻有她一個人了。

……

正月。

左丞相蕭璽如願在民間構建好了自己的名聲,多地暴徒的動亂由他之手平息,民間已逐漸不再以“左丞相”的名號稱呼他,更多的,是叫他“賢陽王”。

滄珈苜三個字在惶恐中被人漸漸淡忘,唯一與那朝還聯係著的,隻有賢陽王從前下下的捕令。

天下之大,要在一個人人自危的時候緝捕一個慣擅隱匿的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逞論當時還有幾個麻煩不停找上門。

渙椽江之南北動蕩,蕭璽雖料得有一時的局勢會是如此,卻也免不了有一番棘手。

“前朝種種之勢已成過往雲煙,無論是於齊家還是柳家,不過好在,不管是哪一方,總歸是還有人殘存著。”

窗戶飄進來的雪一簇又一簇,點綴在柳靜姝的頭上。總有些年是白雪落千裡的,那些漫山遍野的白啊,漫不經心地看儘了人間的悲歡離合,又安靜地聽完了戰火終結的篇章。

唯一於它留下的心軟,隻是等故事完結的時候,它逐漸小下去的勢頭。

柳靜姝鬆開了沈牧儀的手,碾碎了指腹上的一點雪。這個總歸殘留的人,不用再多說也能明白過來。

“殿下。”章琅泉忽又叫了她一聲。

柳靜姝卻像是陷入了某種情緒裡出不來。

章琅泉似乎是想說什麼,一雙手握攏又鬆開,如此反複,直到池霽摁住了他將要起身的肩,朝他微微搖了搖頭。

柳靜姝在想什麼呢,好像也沒什麼,又好像有許多什麼,就如同夏時站在樹下仰頭見到的光暈,朦朧絢爛,但是又模糊不清,看得人暈在了其中,找也找不回原本的自己。

隻是,終歸有一抹極其刺眼的光,穿透她的眼,讓她看清其中最想明白的——那個女人,她骨血上的娘親,她是那麼有活力的一株花,可她死在了自己造就的寒冬裡。

她那個時候會想什麼呢?

柳靜姝覺得自己忽然有些害怕知道她那時候的心情。

章琅泉見她如此,又想去叫回她的思緒,餘光中看見池霽頎長的身姿先他一步站了起來,略擋在了他的麵前。

章琅泉看了他一眼,眸光中帶了一絲妥協。從他在外麵答應池霽就這麼把前朝之事告訴小姐的那刻起,不就已經定下了嗎?

籠中鳥、困灘獸,蒼茫天下由人至物,所有的所有,都被一層虛無的身份套牢著。

你是某某便不該做什麼什麼,又或者正因為你是某某,所以生來便該去做什麼。這樣的邏輯隻配得上一句可笑——你就是你,無關地位性彆的你,隻需遵從本心的你。

所有以親人或情愛之名來捆綁你做的事,那都不是你本來該做的事。這是你為人的自由。

章琅泉看著池霽挺直的脊背,明白了。不悔司中的他們,以及如今醉語堂的池霽,即使與齊、柳兩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那都不是他們此刻能夠去左右柳靜姝抉擇的理由。

誠如從前他執意想讓人知道,或池霽執意不想讓人知道那樣。

他們沒有這個權力,能夠在這件事上做出選擇的人,這天下裡,隻有柳靜姝一個。

他緩緩坐下了,他看見池霽終於將手中的素簪往前伸。

逐漸小下去的冬雪裡,沈牧儀再度看了一眼池霽,若有所思。

柳靜姝低垂的視線裡慢慢出現了一雙鞋,然後,還是那根有著流雲紋樣的簪子。它借著一雙手停留在她的麵前,手的主人未有一絲猶豫,永遠不著調的聲音裡帶著鄭重。

雪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