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飾歎息 過著冬,就要過年了……(1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318 字 11個月前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穿過了皇城的第一道宮門,壓著薄雪往更深的裡處行去,留下了一道道車轍,同每年的尋常冬天並無兩樣。

而馬車內,文跡低眉順眼地,正接受著文岱“耳提麵命”。

“昨夜風雪如此之大,你上哪兒消遣去了?”文岱端著尚書架子,慢悠悠呷了口茶。

茶蓋合上的刹那,他的眼皮掀了起來。視線不輕不重地掃到了文跡淵的肩上,而後一路向上,最終停留在文跡淵的兩頰。

緋紅的巴掌印已經消失了,隻是略腫的皮囊還在告訴旁人,這裡曾遭受了怎樣的難堪。文岱微微眯起眼。

文跡淵抬頭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雙眼,帶著些微審視。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連忙避開了文岱的目光,頭又低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胡謅道:“去了逢花樓。”

遙安有名的風月場所。

文岱哼笑了聲,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嘲弄。

那意味不明的笑鑽進文跡淵的耳朵裡,猶如一隻吞噬人心的蟲蟻,順著他耳朵裡的經脈一路往下,避開萬千阻擋,來到了文跡淵那顆脆弱的心上,狠狠咬下一口。

他猝不及防被刺痛了,睫毛緊緊合上,遮掩了他將要流露的情緒。他難過地想,原來在那麼長久的時間裡,他都沒有弄明白他爹是個怎樣的人。

他似乎隻在乎自己爬到了哪個位置,至於妻兒子女?不過都是他用來偽裝自己良善的一個工具罷了。

他從沒在乎過姐姐,也從沒在乎過自己。文跡淵在心底默默告誡自己。

“阿淵。”

“爹。”

“阿淵,我知道你這個年紀血氣方剛的,難免會沉溺在旖旎春色裡。”他話一頓,挑開了簾子去看馬車駛到了哪裡,“但你既然回了遙安,總要守些規矩,若是放縱過頭被有心人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

“不是個體麵事。”

文跡淵低低應了聲。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似乎要到了。

“那邊既然來信要我們這麼辦了,我們當然要好好把事兒給辦成了,走吧。”

馬車停了,文岱打頭撩了衣袍起身下車。文跡淵稍落了一截在後頭,就這麼麵無表情地盯著文岱的背影看了會兒,聽他如魚得水地同人打著招呼。

他趁著這空檔發了會兒呆,最終隻默默告訴了自己一聲,算了。

……

清和殿內,蕭吟支著頭看不遠處的殿門外,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人。腳步聲在偌大的殿宇裡格外清晰,一步一步,堂而皇之地踏在上麵。

小皇帝神情冷淡,並沒有過多的表情來批判這位尚書略顯囂張的氣焰。他順著支著頭的手側頭,輕飄飄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在逐漸變暗。

嗯,看來還在城門。

文岱在階下畢恭畢敬地行了禮,慢慢開口:“皇上。”

蕭吟收回了看窗外的視線,手指輪著在被托著的臉上點了一圈,才緩緩道:“文卿如此急忙,是有何事要奏?”

“稟皇上,臣此來,非是為朝事。”

“哦?”

文岱撲通一聲跪下了。文跡淵連忙跟著跪了下去,空蕩的大殿裡回響著文岱字字忠心的表述,就像是臨刑的斧頭般,懸在他們的腦門上。

文跡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文家之前的種種舉動,真是司馬昭之心啊。

平穩無起伏的聲線不鹹不淡地響著,繞不開一場恭維的場麵話。

其內裡隻含著一個意思——他雖與沈兆元同是習武出身,卻實在多年不曾再管領過兵部的事。兵部尚書這個位子不該由他來承,而是該由如今暫代沈兆元之職的許杭來承,再合適不過。

“所以,文卿是想……”蕭吟站了起來,逐級走下了台階,站定在了文岱的麵前。他低下頭,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看著那頂匍匐於地的官帽,“將那唾手可得的位子拱手讓與旁人?”

他似乎有意咬重了“唾手可得”四個字。

落於後頭的文跡淵不著痕跡地吞了口唾沫。一旦將自己摘了出去,他便總能發現一些細枝末節的痕跡,譬如小皇帝此刻隱隱藏著的嘲弄。

他將自己匐得更低了,他知道自己在皇上眼裡亦是叛臣一黨,不敢再有囂張之勢。

文岱慷慨激昂的話在那之後一頓,匐於陰影的一張臉有一刹那扭曲,卻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

他閉了閉眼,又道:“臣實在不宜引領兵部。”

朝中自沈兆元入獄後,對他那位子便一直多有爭執,許杭不過是個暫代。可若沈兆元就這麼一直被關在京兆府尹的牢裡,兵部尚書便總要有個“不暫代”的人來接手的。

畢竟“暫”與“不暫”之間,手上的權可就大不一樣了。

文岱能這麼心甘情願地讓出這個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東西……蕭吟負手退了一步,視線掠過文跡淵,最終又瞥向窗外的天。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像是山雨欲來。可蕭吟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晚上罷了。

“既然文卿這麼想,那朕也不好再多有阻撓。”他淡聲道,“文卿願意便好。”

“臣,自然是願意的。”

蕭吟未有多言,站於階下,看著文家父子恭敬地起身、行禮、離去,他卻隻沉默地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