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些道閃電時不時就亮起來，穿過雲層，再穿過窗戶紙，最後照射到抬頭的小蕭吟身上。他開始害怕起來。

這兒半個人影都見不著，雜草還長了一堆。在這樣沉悶的天氣裡，恐懼就從這些不會出聲的死物身上，漸漸蔓延開來。

化成了一隻無形的手，曲折地攀附，無聲地纏繞，繞在小蕭吟的頸間，扼住了他的聲音。

他想起來了，縛娘說的精怪。精怪吃人，最愛吃落單的小孩。而往往，這種樹葉子草根子就最生得出這種精怪。

小蕭吟嘴一癟，丟了手裡的東西就要大哭。小孩總是用哭來解決問題，哭能引來大人的憐惜，哭能博來大人的讓卻，但最根本的，是哭能讓人注意到他。

他的淚豆子還沒掉，聲音還沒出，門就被推開了。

生生給他把聲音憋了回去。

小蕭吟淚眼朦朧地去看門口：“縛娘！縛娘你終於來了！”

他撲過去，雙手抱住了那個宮女的腿，將所有害怕都告知：“縛娘，你騙我！這兒一點都不好玩，本殿下一個人呆在這裡，都快要被嚇死了！”

縛娘的手撫過小殿下的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全是藏著狠厲的溫柔：“殿下彆怕，方才我們有事被耽擱了。”

“縛娘……”

“殿下，隻是要下雨了而已，夏天都是這樣的，殿下彆害怕。”

另一個人宮女附和著縛娘的話，在她們一來一回的言語裡，小蕭吟逐漸平靜下來。

“縛娘，你說這兒有特彆好玩的東西，在哪兒呢？我怎麼沒見到？我找了很久很久，看上去……這兒也就隻是一個很平常的地方呀？”

縛娘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半蹲下來與小蕭吟的視線齊平，一手攬著他，一手指向一處：“殿下肯定沒有好好去找，那個偏殿就是我說的地方。”

偏殿那門前掛著殘破的帷幕，小蕭吟朝縛娘指的地方看去，就看見飄飄搖搖的帷幕晃動著，像是什麼陰曹地府的邀請。

恐懼又隱隱上來了，隻不過這回縛娘在，他再害怕，也害怕不到哪兒去。

這個下午，黑雲籠罩了所有人的可視之處，風狂吼，電霹靂，奇怪的卻是自始至終沒有一聲雷聲陪伴。

給不了一個暢快，便處處都透著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小牧儀一邊跑一邊咳，這樣劇烈的運動使得他肺腑都呼不上來一口氣，塵土肆無忌憚地彌漫進他的鼻口，雨開始一滴滴砸到他的身上。

那時候太子殿下隻是遙遙地給他指了個方向，他大概知道那所謂的西殿在哪，卻不知道究竟哪個才是西殿。

他有些莽撞地找尋，衝撞了一個又一個，最終在那些雨滴磅礴之前，跨進了西殿的門檻。

“咳咳！不、不好意思，要下雨了，我能在這裡躲躲雨嗎？”

縛娘就要把小蕭吟拉進那個偏殿了，沒曾料到在這樣的時候，竟然還有人能夠跑進來。她警惕地打量過小牧儀，這個人一看便是有身份的人，她不好推辭。

便冷著臉拿宮規斥責：“小公子莫要怪奴婢，隻是公子看著不像宮中之人，如此隨心所欲地進來，到底是壞了規矩，公子……”

“不要緊的。”

縛娘一筐教條還沒說話，小太子就打斷了她的話：“縛娘，不要緊的，我知道他是誰，讓他進來吧，外麵這樣的天也實在待不了人。”

他走過去叫小牧儀進來，背著身對縛娘，完全錯過了縛娘眼中的冷意。

小牧儀未曾錯過，隻是裝作看不懂地笑笑，一派有禮有節：“謝過太子殿下。”

小蕭吟奇怪地看他一眼，沒問出口他心中的疑惑：你怎麼知道我是太子殿下？

那時候的天空中蜿蜒過一道閃電，有些像所謂的龍。小牧儀暗暗給了小太子一個眼神，可惜他並沒看懂。

小牧儀站在敞開的大門中央，門框之後是波雲詭譎，門框之內是殺機四伏，他站在那，成了一副將此般分解開來的畫，一分為二，拽著小太子一起。

“記不太清那個縛娘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了，隻記得她一直想要蕭吟去那個偏殿，我看出來她的意圖，就一直找各種借口攔著。”而如今春景之中的沈牧儀，這麼道。

“她們都是彆個宮中的人，從很早的時候就被派在蕭吟身邊。”

“縛娘是，阿槎是，所有人都是，唯獨太傅除外。但那時候的他什麼都不知道，一直覺得縛娘帶他長大，縛娘可以信任。”

“原本那應該是個死局，可我撞進來了，縛娘便不好動手。”

他一直暗暗阻礙著縛娘，惹急了眼，縛娘便也將他打算了進去。

她趁小太子和小牧儀不注意，拉著另一個宮女打傘走到了殿外，阿槎就是這時候來的。縛娘遲遲沒有得手的消息，有些人已經坐不住了。

縛娘將有人搗亂的消息告知，阿槎聽了便陰狠道：“那便連他一起殺了！”

“這個小公子我大概知道是哪位，就是沈尚書家的那個。”

“沈尚書？他家那兩個不是一直……一直都體弱多病的嗎？”

阿槎冷笑著：“便是因此，殺了他也不礙事。到時候尋個由頭怪到他自己這副沒用的身體上，又還能再怎麼查？”

“那……”

“他定然是知道了你們的打算，要不然肯定不會這樣阻礙你。這樣，縛娘，你到時候回去不要再提起去偏殿的事，你把他們引到這兒來，我來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