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土地上遍是屍體,刺客無一活口,士兵也隻剩零星。豫侯爺這才緩緩走下馬車,繞到一個刺客的屍體前蹲了下來。
他的手指纖長,骨節分明,這是一雙很好看的手,隻可惜手背上有幾道淺淺的疤痕,昭示著主人曾經受過的欺淩。指尖一挑,他將刺客的麵具揭下來,麵具下的臉很年輕。他的手向下,握住死人的手,指腹擦過他的手心。
他站了起來,白楓扶著他。另一邊出使大臣白格也走了過來,他也正查驗完這些人的痕跡,稟報道:“侯爺,這些人應該是有人豢養的專業的殺手,常年習武用刀的人掌心才會一層又一層的繭,以致手心肉皮僵硬。看他們雙手的狀態,與方才的襲擊來說,他們應該都是精通雙手用刀的。”
“這麵具可眼熟?”
白格瞥了一眼。那青鬼麵具是銅板麵,鍛煉出凹凸不平的溝壑,正麵用石彩繪成鬼麵的樣子,凶煞駭人。
“與汝陽城外刺殺我們的人應是出自同家。”
傅南笙隻是淡淡應了一聲,朝他吩咐:“到最近的軍營借兵吧。”
“臣即刻安排。”
他們所剩的兵將不足,且不說這裡到邯鄲還是路途遙遙,不提隨時有可能出現的危險,這寥寥數人,作為出使的隊伍也顯得太過寒酸。
傅南笙坐上馬車。過了一會兒馬車動起來,他閉上眼睛休憩片刻,抬起手敲了敲馬車。外麵白楓立刻回應:“主子。”
“派人去查查這麵具的來曆。”他緩了一句叮囑道,“密查。”
“屬下領命。”
天氣燥熱,太陽如一個燃燒的大大的火爐掛在天上,花園裡的花草都蔫著彎了腰,躲躲藏藏地避著太陽。
這日子叫人燥得發慌,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力氣。這倒是無礙季時卿的閒情雅趣。她正躲在涼亭裡作畫。
亭子四麵垂下竹簾遮擋陽光,四角各放一隻大三腳麒麟鼎,裡麵裝著冰塊,絲絲涼氣向外擴散,兩側各站著一名婢女掌著團扇輕輕搖,將涼絲絲的空氣送向亭子中央。
季時卿妙筆丹青,她畫中的男子風度翩翩,容貌俊朗,有皓月之光。
原非從外麵跑進來,放輕了腳步走到公主身邊,湊上前看,立刻誇讚:“公主比下的世子爺,可比真人還要多幾分俊朗。”
季時卿瞪了他一眼,嗔道:“我怎麼畫得出雁歸半分神韻。”
她撂下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擺擺手:“收起來吧。”
原非讓人把桌上的東西都收走,這幅畫小心翼翼地被卷起來送進六角樓,那裡藏著九公主無數奇珍異寶。
桌上重新擺好茶點,涼茶祛暑,一盤子西瓜切成四方小塊,紅豔豔的西瓜瓤極是誘人。季時拿著小木叉子叉起西瓜吃,冰涼的瓜又沙又甜。
原非朝四邊伺候的婢女吩咐道:“都下去吧,讓膳房備午膳,公主要用冰粥與香魚。”
“是,奴婢告退。”婢女們乖乖退出涼亭,小花園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原非走過來站到她身邊,俯身低聲道:“公主,晉豫侯昨日已到嘉臨關,世子爺親去迎的。”
季時卿冷哼一聲,將叉子仍在盤子裡。原非眉頭一挑,將叉子拿起來用帕子擦乾淨擺好在盤子邊。
“怎麼他還能活著到嘉臨關?”
“青麟衛三次伏殺,所派之人,無一活口。”
微風拂過竹簾,竹杠敲打著亭柱,發出“吭吭”的聲音。季時卿瞥了一眼,原非接著說:“使團隨行必有高手。”
她沉默地看著竹簾與亭柱的交鋒,地麵上的陽光恍惚,時隱時現。
“傅南笙寂寂無聲這麼多年,身邊卻有這麼強的勢力嗎?”季時卿皺悵然道,“他既到了嘉臨關,就不能再動他了。”
“公主所言甚是,如今晉國有意與我朝修好,若是這位侯爺在咱們地界兒出了事,隻怕會反目成仇。”
“他如今的安危係在雁歸身上,可不能叫雁歸落個瀆職、破壞兩國邦交之罪。”
季時卿想了想,又叉起西瓜吃。甜絲絲的西瓜在她嘴裡倒像是傅南生的血肉,嚼的每一口都帶著怨氣。
“你去派人保護他。隻怕鄭齊兩國也不會讓他這麼就這麼平平安安地來做我大楚的駙馬。”
“奴才遵命。”
季時卿叉了一塊西瓜抬起胳膊遞到原非嘴邊,原非一愣,她笑著:“你嘗嘗,今年的西瓜格外甜。”
原非從她手裡接過叉子,把西瓜放進嘴裡,一口下去,甜潤的汁水盈滿口腔。他喜氣洋洋地笑起來:“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