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過去牽馬,策馬往林子深處去,謝明徹仍不服輸地叫囂著:“我才不是心服口服,每每都是霖哥幫你。”
“胡說。”她扭過頭來看跟在他們後麵的方霖,“雁歸,今日你不要插手,我偏要他輸得心服口服。”
方世子容顏溫和,此時露出幾分寵溺的無奈,輕輕搖頭:“你倆若是驚了陛下狩獵,定又要受罰。”
豫侯的目光隨著他們入林子,直到身影沒入黃澄澄的林海,這才收回目光。
“他們的感情真好。”他喟歎一聲,極是向往。
“九妹妹一向是受寵的,”她的聲音有幾分酸澀,“即便是三哥也是更疼愛她一些。”
他們相視一眼,像是苦海迷途的兩個人,終於在茫茫大霧中相遇。
季時淼裝模作樣地擦擦眼角,垂眼低笑一聲:“瞧我,平白說起這些做什麼。”說著她又仰起頭笑起來,朝著豫侯露出溫婉明媚的笑臉,“我那有極好的雪茶,我給侯爺取些來權做賠罪。”
她站起來欠了欠身,豫侯爺站了起來,朝她拱手而拜:“公主垂愛,祟明拜謝。”
謝明徹多打了兩隻野兔,贏了九公主的好酒,喜笑顏開。他拎著酒同京城隨行的子弟們歡鬨去了,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今日不必伴駕,方霖和季時卿尋了個靜僻的山包,火上烤著野兔,手上的酒壺裡是清透濃香的龍須甘釀。
她喝了酒,把酒壺丟在一旁,向後仰躺去,頭枕著手臂。
星垂平野,天壓得很低,滿天繁星似乎都觸手可及。
“雁歸,你還記得小時候咱倆在長山因為烤兔子差點兒把營地燒了嗎?”
方霖眉頭一動,手裡翻轉著兔子,回頭看她一眼。
“當然記得,先皇罰你禁足三月,你卻總是逃出來瞎逛。”
季時卿嘿嘿一笑,像隻狡猾的狐狸:“日子太無聊,若是不出來尋你玩,我可要憋死了。”
方霖寵溺地看著她,她的笑臉狡黠明亮,瞧著便叫人舒暢。想起在北疆的日日夜夜,方霖深呼了一口氣:“等開春,我帶你去佛山。”
“佛山?”季時卿來了興趣,坐起來,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的臉,“有什麼好玩的?”
“前年你說想去佛山看佛桑花,因著調防的事耽擱了。”
她不滿地撅嘴,哼了一聲:“你答應我那麼多事呢。”
方霖扯動嘴角,他把兔子拿下來,撕下兔腿遞給她。
他清俊的臉上露出幾分傷情,混雜著愧疚和疲倦:“這兩年北疆不太平。”
“我懂。”她啃了一口兔子腿,朝他呲牙笑,亮晶晶的眸子撫平他心裡的溝壑,“我隻是很懷念咱倆仗劍江湖的日子。”
方霖低下頭,篝火映得他臉紅:“那也是我最快樂的一年。”
“和我在一起不快樂?”季時卿嬌嗔地瞪他,大有將那隻兔子腿砸到他頭上的架勢。
方霖看著她笑,躍動的火苗映在他的眼裡:“後來總會撇下你獨自在北疆,會很想你。”
他一向含蓄內斂,今日也不知怎麼了,竟說這麼直白的話。季時卿一下子紅了臉,烤熟的兔子卻到心裡活了起來,砰砰地跳。方霖傾身過來,她眨眨眼,四目相對,暗流湧動。
方霖低眉,他伸手摸摸她的嘴角,輕笑一聲:“還和小孩子一樣。”
他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猶豫了一下,又寶貝似的把手帕收回去,拿起一旁的水壺洗了手。
“這帕子你還留著?”季時卿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好幾年前,她一時興起學刺繡時唯一勉強能看過眼的東西。
“嗯,我總是帶著。”他摸摸胸口方帕子的地方,沉斂溫柔地看著她。季時卿被這樣的目光燒得渾身滾燙,她仰頭看星海,深呼一口氣,這才又嬌俏地問他:“雁歸,師父是五月回來嗎?”
方霖愣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頭:“是,歸期已定。”
她點了點頭,低頭啃兔子腿,卻忍不住嘴角上揚。方霖看著她,目光盛滿了星空的繁華。
第二日季時卿起了個大早,獨自策馬往長山西南去了。
長山西南山坳裡,有一汪碧潭,名曰清碧湖。晴日晨起,趁著太陽半露未露之際,這裡總會升起水霧,半縷陽光穿透過來,像無數金粉撒入空際,如至仙境。
這也是季時卿偶然發現的。她一向懶惰,不愛早起。去年來長山,沒有方霖陪著,她深夜睡不著,在這裡坐了半宿,卻在清晨見著如此奇景。
她策馬而來,卻見湖邊遠處已經站了兩匹馬,正低頭吃草。不遠處站了兩個人,一著灰衫,一穿藍袍。
聽見馬鳴聲,他們回過頭來,遙遙朝公主一拜。
“九公主福安。”
平樂勒韁繩,高坐馬上,拿下巴尖看人:“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