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楓?”季時卿端著茶杯漱了口,原非端著痰盂讓她吐了水,又拿著帕子給她擦嘴。她垂著眼皮將手帕疊起來,低聲問:“護送豫侯到邯鄲的人可查清了?”
原非眉頭一蹙,搖搖頭:“豫侯一路來,至邊境前,數次到沿途軍營調兵,從盛京出來的人幾乎折損殆儘。”
“能護他一路平安的人,隻白楓一個?”季時卿是不信的。青麟衛的人是什麼身手她很清楚,他們自幼訓練得成體係,相互配合更可事半功倍。可她派去的人無一能返,甚至一點消息都不能傳回來。
白楓有如此內力武功?
“我倒是要試試他。”
季時淼邀傅南笙到祝國寺上香,從大殿出來,他們緩步下山。
“方才祟明怎麼不上一炷香?”
“笙自幼不敢輕信神明。”
季時淼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溫言軟語與他說話:“祟明,我是心疼你的。自幼我也受了很多苦,皇宮之中,父皇偏寵,母妃受難,這些年我受的苦,想必也隻有你能理解。”
她落下兩滴眼淚,晶瑩的眸子看著傅南笙:“能識得祟明,實在是我一生之幸。”
傅南笙覺得她有些矯情,那日夜裡明明條件都談好了,如今做這派頭實在不必。可終歸是一場戲,他是戲中人,不能不搭腔。
他清冷的臉上落上幾分悲傷:“能與公主相識,亦是我一生之幸。”
季時淼淺笑,似是滿意他的配合,又似是真的因他說這話而高興。
山下竹林,滄桑中一抹翠色。天壓著是要下雪,今年這場初雪來得格外晚。
風吹動竹葉婆娑,驟然驚起林中鳥,殺客自四麵八方而來,著黑衣,戴鬥笠,手持長刀,洶湧之勢如似排山倒海。
“主子小心!”
小小的雪花洋洋灑灑地往下落,竹林內劍鳴陣陣。
刺客武功高強,侍衛不敵,白楓死死護住傅南笙,孱弱的侯爺左閃右避,臉都嚇白了,腳下雜亂無章地閃躲,潔淨的袍子染了土。
其中一個刺客一柄長劍用得虎虎生風,越過層層防衛,直奔傅南笙。白楓眼神一瞥,將他家侯爺一扯,反手擋住刺客劈來的一劍。
刺客內力深厚,劍法超然,白楓不敵,隻得連連後退擋護著。
那邊季時淼被府兵護著,她吼道:“快保護祟明。”
驟然自林間傳來竹哨聲,刺客皆縱身離去。眼前這人分明快要得手,白楓已經不敵,他卻還是依著哨聲躍進竹林,不見了蹤影。
白楓鬆了口氣回頭看傅南笙,焦急地問:“主子,你沒事吧?”
他搖了搖頭,眯著眼睛看著那道閃走的身影。這身形,瞧著像個女子。
百福樓裡,季時卿揭了麵巾,換下黑衣,坐下來喝了口水。
原非侯在一旁問:“公主可試探出了?”
“白楓的內力,遠不足以發現十四在監視他們。”
原非蹙眉,嘟囔著:“既然不是白楓,當日屋裡……”
季時卿冷聲接下他的話:“能容人猜測的,隻有傅南笙了。”
“可這侯爺身體孱弱,不通武功,是世人皆知的。”
“世人皆知我不學無術、荒淫無度。”季時卿冷笑一聲,“若他也是做給旁人看的呢。”
原非驚了一身冷汗,他呢喃:“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他便是一根毒刺,插入我大楚腹地,不得不防。”
回了府,季時卿沒如往常一樣窩進暖閣看話本,反而一頭紮進書房,誰也不讓伺候。
這間書房裡並沒有多少稀罕物,她那些寶貝留藏在後院的六角樓裡。書房裡唯一價值千金的,是懸在書桌外不到兩米遠的一張一尺多寬五尺多長的屏風。
屏風上下是檀木板,雕芙蓉紋。這空架子也不值什麼錢,值錢的是屏風的擋麵。
那是一幅山水圖,千裡江山儘在筆下,壯麗山河躍然紙上。這本是一幅畫,她請匠人做成了屏風,放在她觸眼可及的地方。
季時卿凝著這幅畫看了很久。燭光閃爍,爆了一個火花。她回過神,微微笑了一下。
能畫出這樣江山圖的人,又怎麼會是個蠢材。
從前,她大約是小看了這位豫侯爺。
楚鄭之戰始於嘉和三年臘月。
外麵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營帳裡燃著火盆,尚算溫暖。
深夜裡,方霖仍坐在桌前看軍報,身上披著暖狐裘,手裡抱著暖爐。帳外風聲呼嘯,虎奔於林,昂頭咆哮,也不過於此。他看了一眼被疾風卷起的門簾,夾雜著雪沫。
方霖問秦安:“戰士們的冬衣、棉被和炭火可備足了?”
“世子放心,戶部新撥的糧草裝備都已經送到了。”
“嗯,這冰天雪地的,我們不好打,鄭國也不好打,隻看誰能堅持得久些。”
“前哨營來報,鄭國七萬大軍已經在關外三十裡處駐紮。”
“以靜製動,在城關做好防備。”
“是,屬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