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上了馬車才哭出聲來,翠枝小心翼翼地給她擦眼淚,聲聲憤恨:“公主,這九公主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
“她自小備受寵愛,總有靠山,自然是肆無忌憚。”靜安將手心在裙擺上使勁兒地搓磨,蹭的手掌發麻,她將手心的冷汗蹭去,才忽然驚覺背脊發汗,涼得透徹。
“我要讓她沒命嫁祟明。”靜安冷冷地說,“到時候他還得是我的駙馬。”
“公主,這事若是被人發現,恐怕陛下……”
“陛下還能拿我怎麼樣!”她有些魔怔的盯著馬車一處,雙目赤紅,臉上火辣辣的疼,讓她幾乎理智儘失,“有哥哥在,他還不能殺我。”
自從皇帝賜婚,名家字畫流水一樣的送進傅南笙的府邸,平樂也天天往豫侯府裡跑,一向驕傲的姑娘難得露出討好的神色。
她總是帶著各色禮品,金銀玉器、古籍字畫不一而足。
公主總是眼裡含著星光,笑得甜美俏皮。
正是春日好風光,城外金明湖上,泛舟遊湖者眾多。
有的船卸去了船篷,日光鋪灑下來,坐在船上的人可以儘覽湖光山色。有的遮著船篷,老翁站在船尾搖槳,看不清裡麵坐的人。有的小船隻能乘兩三個人,要坐船的人劃雙槳,有的大船有十數丈長,能在船上載歌載舞,開個小席麵。
傅南笙和季時淼坐在船篷裡,這是一隻四丈多長的中等船,船篷裡坐著兩個人一點也不顯得擁擠。天光斜著透進來,他們一半迎著光,一半落在陰影裡。
季時淼素手添茶,她的手柔白纖細,零散的光落在她的手背上,與那棕色的泥壺相互襯托,如一卷水墨畫一般的美。
她的嘴角跌著,文靜的麵容上落了幾分惆悵。
“聖旨已下,此事是我對不起你。你為我唱了出好戲,臨到我登場卻啞了嗓子。”
茶香從水波中溢出,沁人心脾。傅南笙握起茶杯,卻沒有著急飲茶。季時淼的眼睛在他臉上轉了一圈,自己也端起茶杯,與他的杯子輕輕一撞。
傅南笙轉動手腕,茶杯在他指間搖晃,茶湯在杯子裡打旋兒。他低著頭,看著漩渦的中心,輕聲道:“此事突發,不怨公主。”
季時淼嘴角聳動,將杯子放在桌上,些許茶水濺出來,在桌麵上化成水珠。
“但既未成婚,此事尚未蓋棺。”她的眼裡湧起一絲殺氣,“這一次,我不會讓祟明失望了。”
“公主意欲何為?”
“她季時卿總要有命成婚才好。”
傅南笙垂眸不語。
十五那天,平樂公主照例去祝國寺上香,這回叫上了豫侯。
祝國寺建在駝山的半山腰,馬車隻能行到山腳下。香客誠心,都是早早就來,拾階而上。
平樂公主穿一身素雅的衣衫,與她平日裡大紅大紫的著裝分外不符。
傅南笙多看了她兩眼。
傾國之貌,所言非虛。
她扭過頭來笑,一點也不客氣:“我是不是很好看?”
“公主美甚。”
她努努嘴:“那你有沒有多喜歡我一點?”
豫侯低下頭盯著台階。她笑出聲:“你真是臉皮薄。”
他們一起走上百層台階,豫侯已經薄喘,臉頰緋紅,平樂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庭院裡香客往來,鼻息下的沉木香一下子變多了幾分莊肅。
平樂公主如普通香客一般,在萬佛殿前添了香錢,去了三支香進了殿,就著香火點燃,拜了一拜插入香壇,然後退回身來在團蒲上跪下。
一拜一叩首,再拜再叩首,三拜三叩首。
她盯著佛麵看了一眼,然後匆匆收回眼神,起身走出萬佛殿。
豫侯就等在門邊,眾多香客中,他如鶴立雞群。
“傅南笙,你不拜嗎?”
他搖頭。
“為什麼?”
他低眉淺笑:“賤命一條,不敢奢求佛祖庇佑。”
平樂握上他的手,輕聲說:“沒關係,我已經替你求過佛祖,他會庇佑你的。”
傅南笙將她的手握緊。
他們攜手走在竹林裡,身後白楓和原非跟著,後麵跟著馬車和禁軍。
“傅南笙,你真的很喜歡季時淼嗎?”
他說:“七公主與我都是受過苦的,或許有許多相似的傷口。”他既答非所問,又將曾經的那些曖昧解釋清了。
平樂偏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很平靜,無悲無喜。
“那她一定沒有和你說過,從前她是怎麼對我的。”
豫侯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一絲怨恨。他不解地蹙起眉頭,平樂輕笑,才要開口解釋,驟然風波起,竹林內殺機四現。
白楓飛快兩步趕上來保護在豫侯身邊,原非也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