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撅嘴,不高興地盯著他胸前,眼巴巴地等著葡萄乾。他摸摸她的頭:“乖,這地方不比家裡。”
“知道了。”季時卿握住他的手,“小杏說你好幾天都沒好好睡了?”
“你一直昏迷著,我很擔心。”
季時卿往裡挪了挪,拍拍床板:“我醒了,你可以睡了。”
他脫了鞋躺下,身子疲累過度,竟一時睡不著。
她握上他的手問:“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傅南笙反手將她的小手握進掌心,指腹輕輕摩擦她的手腕。
“那日落崖,我們掉進了水裡,我醒過來時我們已經在岸上了。我背著你找到這出村子,遇到了周大夫。”他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將一段生死說完,忽然有點想哭,他沉痛悲傷的日夜,比做今日顯得淒冷難挨。他握緊季時卿的手,還好她醒過來了。
他們肩並肩躺著,傅南笙放鬆下來,不一會兒便睡著了。季時卿扭過頭來看他,他瘦了一些,眼下一片青黛,一向愛乾淨的豫侯爺,此刻胡子拉碴的顯得有些狼狽。
“謝謝。”她很小聲很小聲地說。
傅南笙夢到了墜崖那日,那條河和昏迷不醒渾身染血的季時卿。
那條河那麼深那麼長,水流湍急,好像能把一切都吞沒。
他醒來時季時卿被一塊岩石攔住,如同一塊破布在水裡飄蕩。他從水裡把她撈上來,她早已昏迷過去,氣息很薄弱。那個時候他顧不得自己的傷,他很怕,就像四歲看著母妃從攬月閣一縱而下時那樣怕。
他將她背在背上,倉皇而絕望地尋找著附近有沒有人,有沒有村莊,有沒有大夫來救一救背上這個女人。
她與傳聞相似,又不甚相似。或許這其中夾雜了太多虛情假意,但每每她護在自己身前,都像守護神一般堅定。
也許他該好好理一理自己的心,這不該旁生的情緒會影響他的大業。可一想到墜崖前她撲過來擋住的那一劍和她蒼白的臉,他的心就像被一雙手蹂躪,深入骨髓的愧疚和自責讓他無法想象因此而失去她該是怎樣的悲痛。
索賴老天庇佑,他找到了一處村子,而看見的第一個人恰好就是個大夫。
小杏問他姓名,他忽然就想起那日在成衣館,她脆生生的叫他“傅小六”,那麼她就叫“季小九”吧,很般配。
看著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裡,再也沒有往日馬球場上的明媚和活力,恐懼密密麻麻織成一張網,將他的心緊緊捆鎖,不疼痛,但窒息。
周大夫讓他靜養傷口,多休息。可他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在床上睡上一夜,便隻守在她身邊,隻有握著她的手才能撐過一個個日夜。
守著她的日子裡,他謹慎地思考一個問題,當初他從季時淼手中留下她一命,娶她為妻,究竟是對是錯。
她是大楚最受寵的公主,縱然聲名狼藉,可是站在離權力最近的地方,她也許是最好的劍,許多事都可以事半功倍。
可他的選擇,讓她淪落如此地步。那個驕傲的豔烈的的九公主,如今像一具死屍一樣躺在這個簡陋的房子裡。
她金尊玉貴地長大,縱然習武,身上卻沒有什麼傷,手掌雖然生了繭,手骨卻柔軟。不知為何,他想起一句莫須有的話:掌骨柔軟的人都有福氣。
嗯,如果沒有他,她這一生定是有福氣的。地位尊崇,隨心瀟灑,或許會嫁一位郎君,也定然是將她捧在手心如珠如寶的疼愛。
可偏偏怎麼就遇到了他呢。
傅南笙低笑一聲,帶著無儘的嘲諷。他伸手摸摸她微涼的臉頰,腦海中都是她明媚的笑容。
她的美貌從不會被任何人質疑,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跋扈惡毒、荒淫無度,可當見到她時都會覺得是明媚的天光灑入人間。
他喜歡看到她的笑容,不知道從哪一刻起會每時每刻都想見到她,想看見她笑,想聽她的聲音,想牽著她的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與她一起走,若不牽著手,他幾乎忘了要怎麼走路。
傅南笙覺得自己大抵是瘋了,可卻又想這麼一直瘋下去。
季時卿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身邊的人沒了蹤影。她想坐起來,扯到傷口疼得冒出冷汗。
她一向嬌氣,不由自主的淚濕了眼眶。
傅南笙端著白粥進來,就見到她躺在床上,眼含熱淚。他把粥放下,急急地走過來,貓下腰問:“怎麼了?扯著傷口了嗎?”
眼前的人眉毛皺成一團,沉靜冷寂的眼裡滿是焦急。她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神情,他總是淡淡的,從前與她說笑時眼裡聚著歡喜與溫柔,卻總顯得不真切。
“我沒事,不小心碰到了。”
傅南笙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你彆亂動,傷口要靜養。”
她點了點頭,安靜下來。
他很耐心地將白粥一點一點喂給她。季時卿嫌棄地皺皺眉,他笑了:“知道你不愛喝,等你傷口好些吧,我給你做點彆的。”
“這是你做的?”
傅南笙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的嘴邊。
“我和孫大娘學的,一點都不難。”
季時卿露出古怪的神色,他有點不好意思:“吃完我讓小杏姑娘幫你擦擦身子。”
她扯扯自己纏雜在一起的頭發,嘟起嘴:“我想洗頭發。”
小杏姑娘過來後幫她擦了身子換了衣服,她抱著衣服出去,季時卿說:“謝謝你。”
小杏回過頭來有些不好意思:“我隻是幫幫忙,其實你的衣服都是你夫君洗的,他不肯麻煩彆人。”
傅南笙還會洗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