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下了小雨,寒氣徹骨。堵在公主府外的人不肯走,窩在牆角被雨水淋著,手揣在在袖子裡,瑟縮著依靠著牆尋求飛簷的庇護。
季時卿站在廊下,看著夜色濃重,雨珠紛飛。最後一點燦色被雨水打落枝頭,地上的枯葉浸在水裡,變得又枯又臟,一灘爛泥。
“取把傘來。”
季時卿撐著傘走到門口,叫人開了門。
公主府的大門一開,原本萎頓在地的人都站起來簇擁過來,城防營的士兵攔在府門前,推搡著意圖靠近公主的人。
季時卿看著麵前一張張被雨水澆灌的臉:有的蒼老,皺紋溝壑間都夾著水;有的年少,雨滴在他的眉梢上垂掛滴落。
“圍困公主府,意圖不軌,這是死罪,你們知道嗎?”
她的聲音很輕,在珠落玉盤的水聲中顯得不甚分明。在最前麵的老人卻聽清了,他顫抖著滄桑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季時卿說:“我們走也是回去被餓死!”
“對啊!沒有糧食我們拿什麼過冬!”
“就是啊。”
“朝廷已經在籌糧,你們守在我這兒有什麼用?”
“靜安公主都開了府庫,你為什麼不開!”
“開府庫!”
“開府庫!”
他們舉著手臂,振臂高呼,一個個像餓狼一般,凶狠地盯著門裡的姑娘。
季時卿隻是淺笑:“我若不開呢?”
“那我們就進去搶!”
原非冷喝:“放肆!”
“那你們就搶一個試試。”她昂起頭,有令人不敢逼犯的威儀。她的眼神太冷,卻也有人不怕,不知人群中誰說了句“她沒有武功了,我們衝破官兵衝進去!”。
此言如平地驚雷,人群一下子就亂了,紛紛不要命地往前衝。
原非護著季時卿後退,便要吩咐人關門。季時卿冷漠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一張張臉如索魂的惡鬼,她的心從未有一刻這樣冷過。
夜雨淒涼,公主府門前卻躁得如一團火。
季時卿的手被拽住,她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眨眼間男人高大的身軀已經擋在她眼前。
“小九,沒事吧?”
看得出來他已經睡下,應是披起衣服匆匆來的,頭發散著,衣帶也沒有係好。
她的臉在冷氣裡變得僵硬,此時努力地扯起一個笑容:“我沒事。”
傅南笙鬆了口氣,回頭去看爭鬨的百姓。城防營的士兵阻攔得困難,公主府的侍衛也都攔上去,沒再旁的什麼人出現。
季時卿的手在顫抖,她深重地呼吸,眼裡聚起淚光。傅南笙一回頭來就看到她這副神色,心頭一跳。
她咬牙切齒地盯著廝鬨的人,聲音從牙縫裡溢出來:“若是我還有武功……”
她的每一個字都敲在傅南笙心上。
他將季時卿抱進懷裡,輕柔地安撫她的怒氣:“把這裡交給原非,我帶你回去睡覺。”
這個雨夜,平樂公主府前軍民鬨成一團,及至破曉才隨雨勢稍歇,幾個鬨得狠的被抓進了大牢。
也是這個雨夜,大理寺少卿出門同朋友飲酒作樂,才在酒樓前與人作彆,馬車拐進巷口人便被一夥歹人劫走了。
等了一整日,陸力的家眷急得快要抹脖子了。至傍晚,天邊的雲彩一片一片的鋪展,粉色的一片,黃色的一片,染坊的水潑進天空,燦爛著夕陽最後的光輝。
陸家等來的不是回府的陸大人,而是前來抄家的禁軍。
翠枝進匆匆進門時,季時淼正在禪房的炕上看信。
“公主,不好了,陸大人被抄家了。”
季時淼震驚地抬起頭,手上的信落在炕上,她站起來激動地攀上翠枝的手臂:“怎麼回事?”
翠枝扶著她,生怕一晃神她就倒下。
“先前劫走陸大人的賊人,竟是刑部的人。就方才陛下身邊的汪監親自帶著禁軍將陸家圍了。”
“可知罪名是什麼?”
翠枝搖頭:“陸府圍的鐵桶一般,探不到消息。”
季時淼猙獰地瞪著她:“陸力呢?”
“陸大人被帶走後並不在刑部大牢,可能,”翠枝咽了口水,“可能是關進宮裡了。”
季時淼渾身發冷,她推了推翠枝:“快,派人去朱府將人除了。”
翠枝愣了一下,趕忙應下:“是是。”說著她轉身就往外跑。季時淼抱著手臂,心中祈求還沒來得及抓住朱梓年。
她回身拾起炕上的信,又重新讀了一遍,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豫侯既然已經提前把人撤走,想來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