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卿笑應,酒送到嘴邊被一旁駙馬按住手。他皺著眉一臉不悅:“你病才好,忌酒。”
“哎呀,每年冬天我都病一回,早習慣了。”她大剌剌地笑,“這是果酒,我酒喝一杯。”
傅南笙奪了她的杯子放到一邊,臉色沉得像外麵的灰蒙蒙的天。謝明徹與她對視一眼,幫腔道:“公主,你就彆喝了。陛下才將太醫院的太醫們都罵了一通,你要是再病倒了,他們一個個兒可是要保不住腦袋了。”
季時卿撇撇嘴,低頭吃肉。傅南笙自己沒吃幾口,一直不住地給她夾肉夾菜。
風雪正急,呼嘯的風發出牛一樣的聲音。
“皇帝失德!災殃無儘!”
夾雜在風裡的聲音嘹亮刺耳。季時卿聞聲抬頭,猛地起身奔至窗邊推開了窗戶。冷風“呼”一聲灌進來,屋裡的火苗被吹著飄動,銅鍋上嫋嫋升起的熱氣撲向傅南笙的臉。
謝明徹也衝過來看。
街上的人三三兩兩,都捂著衣服步履匆匆。唯有一人,隻穿單薄的單衣,雪白的衣服下擺的邊緣裹了一層泥水,拖在雪地裡劃出一條灰黑色的印子。
他披散著頭發,臉凍得青白,臉頰和鼻尖卻紅得發紫。他仰頭大喊:“皇帝失德!災殃無儘呐!”
他的連聲呼和引得路上行人紛紛駐足觀看,周旁酒肆食樓裡也有許多人冒出頭。
季時卿扭頭朝原非吩咐:“將他捉起來。”
原非旋身去了,傅南笙正走到季時卿身邊,探頭向下看:“這是怎麼回事?”
公主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原非才奔出百福樓,那人已經路過大門,他朝前追過去,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漫天風雪裡燃起一團火,火光烈烈轉眼便將他包裹起來。
火裡的人影掙紮咆哮:“皇帝失德!災殃無儘呐!”
“快!拿水滅火!”原非一邊喊一邊奔進離他最近的一家茶樓。
季時卿沉默著看大火被澆滅,周遭的雪被燒成水,露出烏黑的地皮。那人已經燒成一團黑色,寂靜地躺在裸露的地麵上。
皇帝失德,引來秋日毒水害田,初冬大雪沒城,天災人禍頻至,乃為上天是警。
此流言一出,即刻便席卷京城。
季時卿砸了茶碗,憤憤不平:“冬日降雪怎麼就叫天災?人禍又關皇上恩德什麼事!這麼荒謬的話竟然也有人信!”
傅南笙朝原非使了個眼色,他悄悄退出去讓人把碎盞子掃了。季時卿撅著嘴看向傅南笙:“我生氣。”
他微微一笑,起身走過來抱住她:“小九,你要相信皇上,這些每根沒憑的話,不會怎麼樣的。”
她仰起頭問:“真的嗎?”
傅南笙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真的。”
季時卿將信將疑,狠狠咬牙說:“彆讓我知道是誰散布謠言,否則我一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南笙溫吞的笑臉爬上一絲冷凝。季時卿沒注意到,她脫開懷抱朝外跑:“原非!叫謝子霽派人去查,一定給我抓著人!”
“奴才遵命。”
傅南笙回頭看她的身影。門外雪光明亮,她倚著門,背後是陰影,瘦瘦小小的姑娘看著叫他心疼。
眼看著年關將至,皇帝到祭壇祭了天,宗室子弟重新核算八字,連季時卿和傅南笙都沒逃過去。鬨騰了半個多月,禹州雪山出奇石,石體灰白,石麵上有清晰的紅褐色紋路,遠觀極似“楚興”二字。
聖石運回邯鄲,立於永安門外,帝敗之謠言才漸漸湮滅。
有趣的是宗室子弟核算八字,競真的有八字不和的夫妻,有的寫了和離書,有的除了宗室名。
季時淼跪在上書房外,天寒地凍的,膝蓋如被冰刺一般。
“臣妹命之不雋,枉皇兄費心為我擇選夫婿一番苦心。請陛下降罪,臣妹願削發為尼,祈佑大楚。”
上書房的門打開,皇帝快步走了出來,他彎腰將季時淼扶起來,拍著她的肩膀輕歎一聲:“你與盛三郎無緣,這又豈能怪你。”
季時淼愧疚地垂下頭。
“朕會再為你擇婿,此事便就揭過。誰若敢在背後嚼閒言碎語,朕絕不輕饒。”他神色威嚴,瞧著也是關心這個妹妹的。季時淼卻並不領情,做戲的功夫誰還沒有呢?
她屈膝行禮,溫順恭敬:“謝皇上。”
看著她走遠,皇帝眯起眼睛,朝汪成海吩咐:“請皇後過來。”
玉坤宮甬道上,積雪已經被掃乾淨,青石板路麵鋪著藤席,兩側宮牆才刷新過,朱紅色像臘梅一樣的豔。皇後的掌事宮女秋露領在前麵,身後兩步外跟著一身朝服的首輔周博。
秋露邊走邊回頭對他說:“大人辛苦,娘娘這兩日病著,皇上說娘娘雙親都不在了,就您這位舅舅是親人,特意下旨準您進宮來探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