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卿抹了眼淚,冷漠地看著他,看著他眼裡閃過慌張和探尋,看著他愧疚的神色變為包裹著敵意的平靜。
瞧,一點兒沒變。
從前是這樣,現在依然是這樣。他們之間隔著兩個國家的生死較量,隔著他的野心和籌謀,她心軟,不過是將自己和身後所有的人推入萬丈深淵。
她在一個托大裡錯付真心,等回過神來已經來不及收回。她那麼心疼他,到頭來不過被他利用。自始至終在戲裡動了情的隻有自己,傅南笙仍然是傅南笙。
“方才子霽與我說了,她就在樓上的房間。”
傅南笙站了起來。她是偶然到此撞見,還是早就獲得消息特意來堵他?
“白楓的婚事我會替他辦了,那個姑娘不管他喜不喜歡,都隻能嫁他。這是我的臉麵。”季時卿也站了起來,兔子一樣的眼睛看著他說,“當初你不要和離,如今你與季時淼勾連不清。傅南笙,你是不是真當我舍不得對你下手?”
他臉色一白欲上前,季時卿抬手擋住他,冷聲道:“我不會與你和離,更不會成全你和季時淼。自今日起,你就留在府裡,沒我的吩咐,哪裡也不許去。”
她朝門外喊了一聲:“原非,帶駙馬回府!”
原非推開門,朝傅南笙道:“駙馬爺,請吧。”
他怔怔地看著季時卿,她已經彆過頭去,兩隻手在身側緊緊握成了拳。他終究什麼也沒說,沉默地離開了。房門再次被關上,季時卿終於泣不成聲。
她恨這個不爭氣的自己,在這種沒有硝煙的鬥爭裡,她輸得這樣快。
樓上,季時淼被圍困在房間裡,謝明徹抱著手臂杵在門口。季時卿來時,他才帶著人退出門。
“子霽,今日的事,不許任何人呢傳出去。”
“知道了。”他關上門,擔憂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季時淼見著她來,故作溫柔地問:“九妹妹這是做什麼?”
地上一片狼藉,也不知道他們方才是爭吵了些什麼。季時卿繞過碎片走到季時淼麵前,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毫不惜力,將她打翻在地。
季時淼耳鳴陣陣,半張臉都麻了,她捂著臉抬起頭,眼裡充血瞪著季時卿:“你要乾什麼!”
季時卿捏了捏自己發痛的手,彎下腰掐著她的臉將她拽了起來,“我給你臉了是不是?我的東西你也敢搶?”
她的臉疼得麻木,季時淼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嘲笑地看著她:“你生氣有什麼用?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就是不在你身上。”
一改從前內斂溫平的樣子,接連受到刺激,季時淼的內心那座沉默的活火山徹底爆發,熔漿在她心裡彙成一條一條河,滾燙地灼蝕她的心肉。
季時卿盯著她狷狂的樣子,陡然笑了,叫人毛骨悚然。她將手甩開,季時淼摔倒在地,手硌著碎瓷片流了血。季時卿看著她狼狽的樣子,輕嗤一聲說:“他的心在不在我身上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他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魂。你若再碰他,我便叫你先去黃泉替他趟趟路。”
醉臥樓的雅閣裡,彌散著酒香,桌子和地上堆著數十個大大小小的酒壇酒壺,夜光杯滾到了角落裡,奢華的軟織地毯上,七零八落地躺著好幾個人。原非推門進來見此場景嘴角一抽。
季時卿正在坐在窗邊發愣,聽他叫了一聲“公主”這才回過神來,她似醉非醉,臉上有酒熏的酡紅,眼神卻還清明。
原非掃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小相公們,眉頭一挑:“公主,要不要奴才把這些醉鬼清出去了?”
季時卿搖頭。原非舔了舔唇說:“駙馬已經送回雪院,奴才著府兵鎖了院子。”
她已經回過頭去看窗戶,眼睛盯著一處發愣,眼神渙散。原非候在一邊等,不乾擾她。夜靜得如嬰兒的酣睡,樓下街上梆子聲響起,季時卿抖了一下。
“原非,叫人找個理由抄了歸月樓。還有,明日起將府裡的人過一遍篩子,讓太一派人把雪院盯緊了,要武功極好的,不要讓傅南笙發現。”
“奴才遵命。”原非點頭應了,轉而震驚地看著她,“公主你的記憶……”
季時卿斜了他一眼,後者連忙閉嘴。原非不知道她當初是不是真的失憶,又或者是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但會防備駙馬爺有武功的公主,一定是擁有全部記憶的。這樣他便放心了,相必當初陛下的話公主也記著,這樣一來他就不擔心公主泥足深陷了。
她又沒了聲息,原非抱來毯子披在她的身上,這才出門去辦事。
季時卿有些頭昏,卻不想睡覺,仿佛隻要她睜著眼,這一夜就永遠不會過去。若是時間能停留在此刻,雖沒什麼快樂,但至少不必麵對未來的痛苦。
除夕那日平樂公主辭了宮裡的晚宴,在醉臥樓縱情聲色犬馬,徹夜歡歌。大年初一喜氣洋洋的街頭巷尾都在談論平樂公主舊習複辟。
手裡一把瓜子,眉頭攢著興奮,便可在街角說上半日。
當年她當眾做那些荒唐事,本以為嫁了駙馬兩人恩愛,九公主這是改邪歸正了。可原也不過是駙馬姿色絕佳,多耽幾日而已。如今膩了厭了,還是要去醉臥樓尋些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