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潤如酥,林間小雨簌簌而下,穿林打葉,聲聲入耳。
季時卿一個人撐傘站在林間,清晨微弱的光徐徐照亮。
身披蓑衣的人縱馬而來,馬蹄踏起泥漿。她聞聲抬起頭來,那人勒馬奔來,在她麵前跪下。
“公主。”
“京城如何?”
“京城一切安好。陛下十分憂心公主。”
季時卿垂眸,聲音很低:“告訴月華,動手吧。”
“是,屬下遵命。”
季時卿轉身離開,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樹影裡,不遠處樹後走出來一人,也帶著青鬼麵具。他的目光一直隨著她的身影到遠方,靜默良久才收回來。
秦安上前對他說:“主子,公主要動手。”
“她是心軟了。”太一歎了一聲,“去準備吧。”
“是。”
季時卿回家,傅南笙剛起身,她帶著一身寒意進門,屋內溫熱的空氣將她包裹。
“去哪了?”
她脫了外衣在櫃子裡尋一件乾燥的衣裳,貓著腰說:“到山上走了走。”
傅南笙下床從身後抱住她:“心裡有事?醒的這麼早。”
季時卿回身抱住他,賴在他的懷裡。“我想你了。”
他的胸膛發出一聲悶笑,手臂收緊:“撒嬌呢。這麼一會兒就想我了?”
“想你。”她的眼睛有些熱,“傅小六,早上我想吃豆花。”
他噗嗤一笑,揉揉她的頭:“好,我換了衣服出去給你買。還想吃什麼?”
“還想吃肉包。”她抬頭來笑,“還想要餘記的茶酥。”
傅南笙寵溺地捏著她的鼻尖,眼裡的笑容成一片海洋。“一大早就吃這麼甜,小心牙都掉光咯。”
她掙開他的手,叉著腰瞪他,不出好氣:“傅小六,你嫌棄我!”
“不敢不敢。”他笑眯眯地張開手臂抱她,哄隻炸毛的小貓兒一樣撫摸她的頭,“娘子想吃什麼我都給你買。”
方妤看著窗外的雨,枝頭嫩綠被細雨淋上光澤,落紅墜入泥裡消失了顏色。春日這番好景,心裡卻隻有寥寥惆悵。
初香從外麵進來,她著急地站起來紅著眼睛問:“孩子呢?”
初香不敢看她,低著頭說:“娘娘,奶娘說陛下有旨,不準娘娘見小皇子了。”
方妤撲跪在地上,眼前淚水模糊。她窩在地上背脊顫動,初香跪在她身邊,也是淚水漣漣。
“我要求見陛下。”她哭著抬起頭來,眼神堅定。
初香抹了抹眼睛,哀戚地看著她有些絕望:“可是娘娘,如今禁軍守著宮門,您出不去呀。”
“那就闖出去。我要見我兒子。”
芳華宮的大門向裡敞開著,門外禁軍站崗,進進出出的宮女太監他們並不放在眼裡,斜眼瞧見貴妃走過來,他們立刻警覺。
橫刀攔在門前,方妤深深吐了口氣:“我要見皇上。”
“娘娘恕罪,沒有陛下手諭,您不能出門。”
她攥緊了手,若是大鬨一場,皇上會更生氣吧?
僵在了門口,方妤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還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正好這個時候謝明徹巡邏過來,恭恭敬敬地上前朝她行禮:“請貴妃娘娘玉安。”
“子霽。”方妤鬆了口氣。
禁軍見他上前稍退了兩步散開。
方妤見著救星一樣看著他:“子霽,我想要見皇上。”
謝明徹安撫著說:“娘娘,陛下有口諭,末將們不敢違抗。但若娘娘有話,末將願替娘娘去一趟朝陽宮。”
方妤感激地看著他。
謝明徹從芳華宮離開往朝陽宮去,經過花園猶疑片刻折身往玉坤宮去。
九公主離京前給他留了一封信,信上告訴他若後宮有任何事,皇後可信。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駙馬忽然被下獄,公主又怎麼會舍棄爵位救他。
但是他知道,九公主的話可信。
傅南笙前幾日在鎮子的學堂裡尋了個先生的差事,午後坐在書房裡兢兢業業地批文章。
小孩子的每一個錯字他都耐心地圈出來,寫得好的他還要洋洋灑灑寫上一段讚詞。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做這些事。從前那個冷僻陰森的傅南笙,也開始願意給予彆人陽光。
季時卿起得早了,一個午覺睡到日頭西斜。
雨過天晴,太陽吞吞垂下山頭,橙黃的光被黑禿禿的山擊碎,四分五裂地向四麵八方包裹天空。湛藍如碧的天鍍上一層粉,疊上一層紫。
季時卿出門伸了個懶腰。院子裡的積水映著天色,如夢境顛倒,分不清這世界方向。
傅南笙從書房出來,見著她在門口發呆,上前敲她的頭:“睡醒了?”
她捂著頭抱怨:“你怎麼不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