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徹同王傳致巡查軍營,目光所及是蒼白蕭瑟的營帳,巡邏的士兵也都戴著白巾,神色肅穆。
“舅父,九公主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雖言辭激烈,卻是真心為長昭軍好的。”
王傳致瞥他一眼,朗朗少年,眼中一片清風霽月。
“我還不糊塗。”
謝明徹鬆了口氣,又朝他道:“舅父可明白,公主為何非要入漢州?”
王傳致蹙眉。
“有公主在,即便中書認定長昭軍擁兵謀逆,陛下也不會冒然派兵漢州。她是把自己送來做人質,不管軍中的情形如何,都得她保全至水落石出之時。”謝明徹歎息一聲說,“舅父是沙場鐵將,卻也是光明磊落之人。拿人為質自保的想法,你從未想過,你信天理昭昭,信清者自清。公主也信,可她也信謀事在人。”
王傳致醍醐灌頂。回想城門下平樂公主的囂張斥罵,他驚覺自己的愚鈍無知。
他們邊走邊說,身後聽到原非一聲呼和:“謝小公子!王將軍!”
他們一同回過身來,走在前麵的正是平樂公主,她一襲素衣,戴著長幃帽。
她快步走來,王傳致甚為恭敬地朝她彎腰行禮:“公主殿下。”
季時卿挑眉,虛扶起他:“師叔不必多禮了。”
她環顧四周,心下淒涼。季時卿並不是第一次踏入軍營,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軍營,安靜森然,白色的營帳像一座座墳墓。
“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染病了,除了部分巡邏的人,”王傳致向她解釋,“其他沒染病的士兵都在城牆和府衙。”
“那些已經病死的士兵呢?”
“我已派人安葬了。”
季時卿仰頭,天色灰蒙蒙,瞧著又是壓了好大一場雨。她歎息一聲:“他們不該死在這裡的。”
王傳致沒說話。迎麵張太醫歪頭和身後的人說著什麼,扭過頭來見著九公主步履匆匆地過來請安:“微臣參見公主。”
“張太醫免禮吧。情況怎麼樣?”
“臣驗看了患病的軍士,確實像瘟疫。”
“像?”
張太醫說:“臣隻查看表征,尚不能確診。還要輔以湯劑,約兩日可知。”
“嗯,你儘快查明病情。不論晝夜,隨時來報。”
“臣遵旨。”
入了夜季時卿才回房,傅南笙盤腿坐在床上,她一進門他就睜開眼。兩人對視,寂靜無聲。
吱扭一聲,季時卿關上了房門。
“回來了。”
“嗯。”
空氣又靜下來。
季時卿躲開他的視線,轉身要往門外去:“我換一間睡,你早些休息吧。”
她還沒碰到門,就被人一扯跌入滾燙的懷抱。
傅南笙抱著她,隔著一層單薄的中衣感受她的呼吸灑在自己的胸口。季時卿聽著他的心跳聲,鼻子有些酸。
“小九,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在惹你生氣。”
她沒應聲。傅南笙將她抱緊,埋頭在她的肩窩。
“我好像怎麼做都做不對。我想對你好,不想離開你。可是我好像總是在讓你傷心。”
季時卿抬手抱住他,感受他的背脊一顫。
“你告訴我,長昭軍的事,和你有關嗎?”
她問得直白,傅南笙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歎息一聲:“傅南笙,我想聽實話。”
“沒有。”他鬆開她一些,看著她的眼睛,手還圈在她的腰上,“我若能插手長昭軍,這些年來我雁門關將士又怎會屢屢吃虧?”
她似乎想笑一下,但是太過疲憊,隻是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沒有半分笑意。
“你累了這麼多天,早點睡吧。”
“好。”
兩日後,張太醫匆匆出軍營想要去府衙,卻迎麵撞上來軍營的王將軍和九公主。他立即俯身行禮,季時卿一把將他拉起來:“可確認了?”
張太醫激動的手都在抖:“公主,不是疫病,是毒。”
王傳致目瞪口呆,驚喝:“什麼!”
九公主蹙眉;“什麼毒?”
張太醫抹了抹額間的汗說:“準確說是一種藥,算不上毒。草本經中記載,此藥名為月亮粉,是取月亮花嫩芽和野蕉菇磨粉而成,服此藥會有寒熱之症,但並不會危及性命,且因人體質不同,並非所有人都會出現症狀。”
“毒下在哪裡?”
“水井。”
“這不可能,我之前派人仔細搜查過,並沒有染毒的跡象。”
張太醫緩了口氣繼續說:“月亮粉與普通毒藥不同,銀針探試也不會有反應。我也是剛才不小心將藥劑灑進了水盆裡才發現。”
季時卿問:“可有解法?”
“臣正在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