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盯著她看,她隻是笑,眼睛亮晶晶的。良久他悲苦地掩麵。季時卿走上前抱住他:“雁歸,不要為我悲傷難過。我還能見你一麵,已經滿足了。”
方霖環抱住她,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
“雁歸,你要好好的,活成小老頭。你要娶妻生子,過完滿的一生。”
“我不要。”
“兩兩是個臭丫頭,但她還小,你要替我照顧她。”
“她是我師妹,我會照顧她。卿卿,雁歸一生隻愛你,生死不論。”他輕輕的撫摸她的長發,“我不求你留下,也不怨你離去。”
季時卿鼻尖一酸,落了淚。這世上唯有方雁歸,懂她心中悲苦,知她進退維穀。不強求不退後,他一如從前清風霽月,尊重她所有的選擇,理解她所有的決定。
“雁歸,我惜你一生因我而苦,我想你快樂一點。”
方霖搖頭:“我此生所有的快樂皆因你,從不覺得苦。”
季時卿的嘴角牽起酸澀的弧度,她將眼淚和鼻涕都曾在他的衣服上,然後抬起頭,朝他笑得明媚:“若有來生,雁歸,換我因你悲喜。”
他亮晶晶的眼裡盛著一片溫柔繾綣,他的吻落在她的頭,輕柔溫暖:“來生,我會護你過你想過的日子,沒有算計沒有陰謀,你隻做你自己,平安喜樂。”
她哭的不能呼吸,咬著嘴唇壓抑著嗚咽聲。方雁歸輕輕拍拍她的背:“卿卿……”心中酸澀,他也不知道要在說些什麼。他會忍不住想要挽留她。他遠沒有她想的那麼偉大,他想留住她,想與她度過一生。
方雁歸怕自己開口會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一句挽留。
季時卿緩和了氣息,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水,抬起頭倔強的看著他說:“雁歸,再見。”
方霖看著白芨和季時卿策馬離去,她的身影削瘦。月色如故,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看不見,他還是在看,眼前逐漸模糊,他才驚覺淚如雨下。
“卿卿,再見。”他幾乎要咬碎了牙,金戈鐵馬的方少將軍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白芨和季時卿回營時,傅南笙正在發脾氣,他站在大營門□□像個閻王。見著他們策馬而來,暴怒得像頭獅子一樣瞪著他們。
白芨翻身下馬跪了下來。季時卿看著他笑了笑。她想說,沒剩多少時間了,能不能不生氣了。可她還沒說話,卻猛地吐了口血,眼前一花跌下了馬。
傅南笙嚇得臉色煞白,趕忙衝上去抱住她。她在他的懷裡睜開眼,虛弱地笑笑。他瞪著白芨問:“她怎麼了?”
白芨不敢說話。季時卿扶著他的手臂借力勉強站起來,握著他的手說:“傅南笙,我想和你單獨待會兒。”
他的眉頭緊鎖,怕極了。但還是抱著她回了營帳。帳內隻有他們兩個人,他抱著她,幫她順氣,手卻在顫抖。季時卿扯扯嘴角,有些懊惱:“我以為時間夠的。”
“小九你到底怎麼了。”
“我就是吃了一點藥。”
傅南笙的臉血色全無,他站起來就要衝出去找白芨,季時卿腦子懵了一下,伸手抓了抓他:“傅小六,你回來。”
他握住她的手,回過身來蹲在塌前,悲戚地看著她,不住的吻她的指尖,聲聲求饒:“小九,不要死,不要死小九,你不能丟下我。”
“傅小六,我很高興認識你。”她笑起來,像太陽,“很高興嫁給你。”
“對不起小九。”
“可是你做我的傅小六的時間太短了。”她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蜷縮在一起。
“你彆說了,我叫白芨,他能救你。”他回過頭去瘋狂的喊,“白芨!白芨你救救她!”
白芨走進來,看到季時卿平靜溫柔的目光,他愣住。傅南笙看著她,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彆怪白芨,他拿我沒辦法的。”她輕輕地笑,“你是皇帝,要說話算話。不要殺白芨,也不要殺白楓,他們是真心對你好的。”
傅南笙暴躁地吼她:“你閉嘴!”
“彆對我這麼凶。”季時卿委屈的撅起嘴,像個撒嬌的小姑娘。若不是她快要死了,傅南笙該多高興他的小九又對著他撒嬌。可此時這一切都變成一支支銳利的劍,在他的心口反複穿梭。
“你要做一個好皇帝。”季時卿絮絮叨叨地繼續說,被他喝止:“我讓你閉嘴。”他的頭抵在她的手背,“小九我求你。”
“傅南笙,你彆死。我不想在陰曹地府還要遇見你。”她微微合上眼,有些累,“我死後讓皇兄帶我走,我想和母親葬在一起。”
“小九……”
“我生前沒能見她一麵,死後想靠著她。”季時卿輕歎一聲,“白芨,你要照顧好他。”
白芨跪了下來,叩首在地:“夫人。”
“傅南笙,我不恨你了。”她合上眼,似乎全無遺憾了。
她見過了她想見的人,托付了想要托付的事,最終她隻是說:不我恨你了。
晉曆開元元年,楚曆嘉和七年,三月十七,夜,楚永安順慧明平樂公主,逝於平野,享年二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