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杬一才反應過來,合攏了書本。
“今天家裡沒人做飯,上外麵去吃吧,”徐淮站起身來。
林杬一也跟著站立起來,椅子往後一挪,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徐淮的膝蓋上。
力道其實並不大,但不知怎麼的,徐淮忽然“嘶”的一聲,一下子躬身扶住了膝蓋,當即難受地向後跌坐在椅子裡,整張臉痛苦地擰結了起來。
林杬一呆若木雞。
不就是輕輕地碰了一下嗎?怎麼難受成這副樣子?
林杬一不知所措,就看著徐淮驟然間弓起了上身,頭低垂下去,像是蜷曲起來似的,他後頸上那一段椎骨高高地突顯出來,堅硬而醒目。
過了些許時間,徐淮才緩和過來,抬起眼來,帶著幾分抱歉地對著林杬一笑了笑,但麵色煞白,唇無血色。
“走吧,”他隻說了這兩個字,然後再一次慢悠悠地站立起來。
這一瞬間,林杬一忽然覺得他這個人好像很可憐。
“你身上是不是有傷?”
徐淮沒有多說:“無所謂,走吧。”
***
他們一道下樓,車子停在林蔭下,徐淮的那個兼任保鏢的“硬漢”司機坐在駕駛座上,開著車窗抽煙。
這種人即便是心情平靜的時候,也總是流露出一種狠戾的樣貌。看著不像是開車的司機,更像是混□□的亡命之徒。
徐淮拍了拍車門,提高了聲音,“去濱安路。”
他司機探出頭來,往車後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林杬一身上,毫無表情地停留了三四秒鐘,又轉回了腦袋,把香煙丟到花園草坪上,打開了車門。
剛剛的那種眼神,仿佛不過是在確認林杬一的物種屬性罷了。
*
濱安路上有家川菜館,徐淮擅自做主,選了川菜。
“我聽說你母親是四川人。”
“是的,”林杬一點頭。
“那你應該很能吃辣吧?”
林杬一搖頭,他不太能吃辣,從小在這裡長大,他的口味很清淡。
“那今天是來錯地方了,”徐淮苦澀地笑了笑,“還是應該先問過你才對。”
“沒事,”林杬一說,“偶爾也能吃個一兩頓。”
“叫廚師少放辣椒,”徐淮把菜單遞還給經理。
那經理露著極其諂媚的笑,拿著菜單走了。
林杬一懷疑這川菜館也是他家開的。
他們兩個是在包廂裡,室內是很有古風韻味的裝修,充滿了川藏地區的特色。
林杬一相當拘謹,實在沒話可說,尷尬得要命。尤其是當想到眼前這個男生還在覬覦他時,心裡就更加的彆扭。
他雙手捂住臉,使勁地在臉上搓了搓,這是一個不自覺的動作,他每一次感覺到困窘的時候,就會做這樣的動作。
搓了一陣,麵孔就發紅了,額前的頭發也有些亂,睜眼的時候,像是從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一樣。
他呆呆地望向徐淮,神情迷惑。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徐淮問,把煙灰撣落進花瓶裡。他有一種欲望,他好想把手輕按在林杬一的額頭上,撓一撓他的頭發。
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們還沒有熟絡到這種程度。
“你這個人挺讓人困惑,”林杬一說。
“怎麼說?”
“能一件一件地問嗎?”
“可以啊,”徐淮把手支在桌子上,很是放鬆的樣子,以一種極其真摯的神情看著林杬一。
“你的司機,是怎麼回事?我聽說,他打過你。”
徐淮輕笑了一下,仿佛很無所謂似的,“是啊,他確實打過我。”
“為什麼?”林杬一很驚訝,“他是你的司機,怎麼有那個資格打你?你爸媽不管嗎?”
“他是我父親特地雇來的,我父親給了他管教我的權利,所以如果不服管教的話,他就可以揍我。”
林杬一覺得自己在聽天書。
“我父親當過兵,他認為男人都應該有一把硬骨頭,所以他十分嚴厲,酷愛體罰。我從小就是在他的拳頭下長大的。”徐淮輕描淡寫地說,好像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林杬一腦海裡浮現出了徐淮那帶著淤青的手肘和帶著血痕的唇時,心裡不由地納悶:
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但他沒有說出口。
“第二個問題,為什麼每次晚自習,你都在打瞌睡?我是想說,既然家裡請了輔導老師,那你大可以在家學習,何必去學校浪費時間?反正你在學校裡也不聽課。”
而且,他自己請的老師明顯比學校裡的老師厲害得多。
“因為我的學習任務總是沒完沒了的,按照我父親的想法,如果我放學後在家沒有學習到半夜,那我就是個不思進取的人,所以,他不停地給我安排老師,讓我去上各種各樣的輔導課。小時候,我是沒有閒暇時間的,就算我在學校很認真地聽講,把知識儘數地學到腦子裡去,並也考出了數一數二的成績,但我父親依舊不放心,始終認為我還是不夠努力,所以,我後來就學乖了,我不能自己把自己累死,既然回到家也還是要沒完沒了地學習,那我何不在學校裡好好地偷偷懶,睡頓飽?”
林杬一現在有點明白他為什麼小小年紀,抽煙就抽得那麼厲害了。
“你不反抗他嗎?”
“我反抗啊!”
“你怎麼個反抗法?”
“學會叛逆,”徐淮直起身,向後一仰,腦袋靠在椅背上,微微地偏過頭看著林杬一,“比方說,我喜歡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