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準眾人目光交彙處,秦夫人身子直接往前一湊,滾倒在地,張口便哭:“我家大人一向待人和善,按理不應與人結仇。唯有幾個月前不眠不休破了紅蓮教的案子,才惹禍上身。更是萬萬沒想,紅蓮教妖人居然狠毒至此,讓他受了這麼大的罪。”
聲音淒切至極,教人不忍卒聽。
唯有程平不為所動,冷聲道:“結仇與否,我自有判斷,你不必拿白臨興的結論來壓我。接下來我問什麼,秦夫人如實回答就行。”
而且秦夫人所言勾起了他深藏的怒氣,程平冷笑一聲,反問道:“更何況,縱觀韓況經手的案子,秦夫人再說和善二字,不覺虧心麼?”
周圍人不明所以,秦夫人卻好似被人捏住了咽喉,支支吾吾不敢相爭。雲琛心裡歎息,走上前拍拍程平的肩,勸道:“走吧,還有許多在場之人等著呢,先把案子查完。”
程平這才收起了譏諷的表情,抬腳離去。
程平早命人準備了一間屋子供他問話。他乾起活來利落得很,直奔主題,一句廢話也無,很快就問到了最後一個人。
韓況的婢女,蘭茵。
出事的時候,正輪到她當值。
照理,除了凶手之外,她應該是離韓況最近的人,也是最後一個見到活著的韓況的人。
可惜她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既沒有聽見不同尋常的響動,也沒有見到其他人進屋。
程平看她雙頰紅腫、頭發散亂,半匍匐在地上,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到回話,頓時不悅地放下筆,命令道:“把手伸出來。”
蘭茵咬了下嘴唇,半晌才顫抖著將手從破爛的袖口伸出,左右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十指鮮血淋漓,有幾處連骨頭都支棱了出來。
程平一下來了氣,反手將筆砸向左側,罵道:“大理寺就是這麼辦事的!眼皮子底下,韓況的屍身不敢帶走,有用的人證打得不成人樣。你們大理寺,是韓況一家人的大理寺?”
屋裡一人強行解釋道:“下官們趕到時,已經是這個樣子了。秦夫人以死相逼,下官們也確實為難。再者,這個丫頭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又抵死不認,確實嫌疑很大……”
“放屁!”程平怒極,大罵道:“狗屁不通的東西,你們接下來是不是還要說她就是紅蓮教的人,既能一招之內捅死了韓況,也可以陰溝裡翻了船,能被你們這群酒囊飯袋捉住拷打了一晚上。”
有人不太服氣,辯解道:“也可能她就是幫凶,在替凶手掩蓋真相,誰也沒冤枉她。”
“查出來了麼?”程平反而冷靜了下來,直勾勾地瞅著那人,一字一句地又問了一遍:“人已經快被你們打死了,查出來了麼?”
鴉雀無聲,無人再敢說話。
程平重重呼出一口氣,吩咐道:“罷了,先帶下吧,找個人替她看看傷。”
蘭茵原本被兩個差役半架著,此時突兀地抬頭,顫顫巍巍地跪下行了拜禮。程平捏了捏眉心,沒再看她,恨恨念叨:“等這案子結了我就回刑部去……除非皇上同意我一鍋端了這群腦殘。”
一旁的雲琛被迫聽見了,想到那個殃及池魚的場麵,不得不替容恒多操一回心,出言道:“我看方才小林大人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同意見。”
程平立刻瞪他一眼,耐下性子重新坐了回去,滿臉凶狠地盯著林文。
林文頓時十分緊張,結結巴巴地應下了,結結巴巴地回道:“雲……雲大人,不必……不必……草民……”成功把程平搞得暴躁不已。
雲琛急忙趕在程平暴起前按住他,好聲安慰林文:“你不要緊張,有話直說就行。”
林文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程平,鼓起勇氣道:“傷口……傷口不對。”
程平一愣,火氣瞬間消散地一乾二淨,饒有興味地抬起頭,問道:“你說說看?”
林文被他目光鼓舞,心中安定了許多,說話也沉穩了下來:“草民方才也檢查了韓大人的屍體,脖頸的傷痕向上傾斜,上重下輕,頸骨斷裂,凶手是在一個比韓大人矮的位置正麵下手。換句話說,凶手比韓大人矮,大概是這個位置。”他說著,就伸手比了比胸前的位置。
“但奇怪的是,胸前的傷口又是向下傾斜,由上往下刺進去,直接刺中心臟。凶手的位置,比韓大人高,”林文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清:“所以草民覺得,韓大人是被人捏斷了脖頸而死,並非心口這一刀。”
程平點點頭,連連道:“不錯不錯,還算有個可造之材。”
他看林文欲言又止,又自認為和藹地鼓勵道:“你還想說什麼?”
林文遲疑道:“但草民有些地方想不明白,如果頸部這一招已經足以斃命,為何還要多次一舉,再戳一刀在心口呢?而且草民看刀傷,除了致命,總覺得還有一層故意施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