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張口就想解釋,話未出口突然意識到什麼,眼中湧現出難以言喻的興奮,激動地一拍手,說道:“是了,多虧你提醒了我,差點就被含混過去了……”
林文不明所以,呆呆立在原地,直到肩上猛遭了幾次重擊,才發現上首的程平早衝到了他麵前,毫不手軟地上下拍打著他:“你替我去趟刑部,把我此前整理的紅蓮教卷宗都帶回大理寺。然後你隻需做一件事,逐個查看裡麵記錄的紅蓮標記,相同的、不同的,都記下來告訴我。明白麼?”
說這話時,程平的表情與先前迥然相異,絕對稱得上和顏悅色。
林文受寵若驚地點頭,程平卻還是覺得差點什麼,不甚滿意。
他掃視一圈,從大理寺那群不甚中用的人裡找出幾個身形壯碩的來,吩咐道:“你們幾個跟著去搬東西,搬完就回去,不用再來了。”
林文頗有些誠惶誠恐,忙道:“草民豈敢勞煩各位大人……”
可惜話音未完就強行被程平打斷,他抬腳越過林文,邊走邊道:“囉嗦,既然給你派了人,你就老老實實帶著去。有那閒心,多想想有沒有搬漏了、搬少了,彆的少費心思。”
“對了,”程平一隻腳已跨出了門,又突然回頭交代道:“以後和我說話,用不著稱草民了。”
林文沒往深處想,直愣愣地應下了。反而是跟在後麵的雲琛,見狀拱了拱手,笑道:“恭喜恭喜,你這下有編製了。”
林文這才明白過來,不禁露出幾分喜意,連忙躬身向程平道謝。可惜這番感激肺腑之情,隻換來了程平的腳步不停以及一聲意義不明的冷哼:“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去乾活?”
出門以後,程平還沒邁出幾步,就被聞訊趕來的秦夫人當眾攔下。
她聽說程平幾句話就放過了早早認定的罪魁禍首蘭茵,又命人把韓況的屍身搬去大理寺,心裡愈發不滿,怒氣衝衝地責問:“蘭茵那小蹄子一肚子壞水,昨日夫君死的時候,隻有她在近前。我看就是她殺的人,你為何要輕易放過一個凶手?”
程平冷笑道:“是麼?那我也想問問秦夫人,為何韓況離席那麼久,你不僅不去催促,還想著法子地幫他圓場?”
秦氏一愣,側過頭不自然地回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敢管老爺們的事?”
“隻怕不是不敢管,而是見慣了偷雞摸狗的事情,習以為常地充當粉飾太平的幫手罷了,”程平嘲諷道。
秦氏又羞又氣,被程平口中直白的內宅不堪所激怒,整個人變得聲嘶力竭:“我一個內宅裡的婦人,如今死了丈夫,更是沒人放在眼裡。我就想問問,你一日破不了案,我家大人難道就要在你的地盤裡被多扣下一日?他生前被你攪得日日不得安寧,如今死了,你是不是也不肯放過他?”
程平退開幾步,冷淡回道:“秦夫人未免太小看程平了。我可不像韓況,雖看不慣他,但從來不會拿真相開玩笑。秦夫人放心,不等他過完頭七,案子自會告破。”
秦夫人麵露訕訕,滿腦子的昂揚鬥誌散了大半,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梗著脖子說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雲琛看程平一路麵沉如水,好心出言開解他:“世事無常,如今很多事情都在漸漸往好的方向改變,你想開些。”
“想開?”程平滿臉嘲諷,指著地下厲聲問道:“真相不明,如何安心?你倒是去問問地下枉死的人,他想不想得開?”
程平雖然性格奇葩,但會如此反應,也是有緣故的。
如果說起來,就得從程平與雲琛剛認識、程平進刑部後的第一個案子開始了。
京城裡有個富商橫死家中,周身財物被洗劫一空。大理寺經過調查,斷定是此前借住的窮親戚見財起意,於是立刻把一個名叫駱如晦的書生抓進了大牢。
那時的大理寺卿,就是韓況。
而程平和他的梁子,也是那時候結下的。
程平偶然見了此案的結案報告以及駱如晦的供詞,覺得案件尚有疑點,不應草率定案。可惜人微言輕,根本沒人搭理他。他接連受挫後,心一橫,乾脆到殿前擊鼓告禦狀。
為官者食君祿,再告禦狀,未免不合規矩。
幸虧那日殿前是雲琛當值,眼明手快地把人攔下來。等問清緣由,他想了些法子,把折子遞到了禦前。後來容恒下令重審此案,凶手果然不是駱如晦。
可惜真相來得太遲,駱如晦在獄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最終也沒能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
重見天日的,隻有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有人頂包,有人改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