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茵木木地點頭,隨即又慌亂搖頭,支支吾吾:“不是韓大人,奴婢也不清楚是誰打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敲暈了。等奴婢醒過來,看到韓大人倒在地上,所以一時慌亂,有些記錯也是難免的……”
程平袖子一甩,冷聲道:“行了,適可而止,本官沒興趣聽你錯漏百出的故事!”
蘭茵臉色發白,原本想象中程平年輕好心且耳根子軟的形象搖搖欲墜。她開始緊張起來,攥著手指來回按捏揉搓。
程平不耐道:“我不妨直接告訴你,無論你交不交代,我也猜到了那個人是誰……”
他語氣陡然加重,步步緊逼:“至於你,現在老實交代還有減罪的可能,待會兒可就沒有了。兩條路,你自己選吧。”
蘭茵咬著牙,麵上微微露出幾分掙紮。雲琛看她一眼,輕飄飄拋出一句:“其實你的堅持毫無意義,甚至是在阻撓他的計劃。”
蘭茵錯愕地看過去,卻又聽見對方繼續說道:“既然能這麼快猜到,說明他根本無心掩蓋自己的行跡。換句容易聽懂的話,他一開始就把所有破綻放在了台麵上,本來就打算讓人抓住他。”
聽見這番話,蘭茵好似被擊中了最為脆弱的地方,整個人搖搖欲墜,再也支撐不住,跌落在地上。她垂著頭,溫柔地看著地麵,輕聲道:“是沈大人,沈青辭大人。”
她第一次這麼完整地念他的名字,突然覺得有些不舍,末了刻意放緩了語調,把名字銜在唇齒間,輕輕念叨。
雲琛不再說話,把審問的事情重新交還程平。而程平竟然在發呆,連回了好幾下頭打量雲琛,然後才嚴肅了神情,回歸到案子的主題。
蘭茵已然沒了抵賴的念頭,老實答道:“奴婢確實是在掙紮的時候被人敲暈了,後來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沈大人。他手上拿著刀,正對著韓大人的胸口比劃。聽見奴婢這邊的動靜,他回過頭看……奴婢本來以為必死無疑的,誰曾想他竟然讓奴婢快逃,還說讓奴婢顧好自己……”
蘭茵陷入回憶,浮出幾分羞澀,又有幾分懷念:“他甚至說無論誰問,奴婢都可以把他交代出去。可是奴婢不想……他那樣好的一個人,待人那麼和善。韓大人和他私交很好,每次宴請都會邀請他,他時不時也會上門拜訪韓大人。奴婢偷偷看了他幾次,從沒見他發過脾氣。”
程平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韓況胸前有傷口麼?”
蘭茵點點頭,回道:“有的,很大一個口子,血將整個前襟都染紅了。”
她突然反應過來,連忙跪直了身子,急切地哭求:“那是不是說明不是沈大人殺的人,否則他還比劃什麼?大人明鑒,沈大人一介書生,哪裡殺得了人,一定還有凶手……”
程平暗想她倒是誤打誤撞說出了自己的部分想法,但嘴上卻未透露出來:“你既然認定是他救了你,不也在心底認定了他是凶手麼,否則為何要百般替他遮掩?”
剛說完,程平難得表露出幾分苦惱,直言道:“我屬實有些想不通,你和沈青辭的身份天差地彆,話更是說不上幾句。怎麼就到了需要死扛著嚴刑拷打,用這等拙劣的手段維護他的地步了?”
蘭茵眼中含淚,笑得溫柔:“我本來以為自己徹底完了,沒想到再睜眼的時候,看到的居然是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人,這或許就是上天的安排。如果大人周圍都是豺狼虎豹,日日擔驚受怕,那麼突然遇到那麼一個好人,也會拚儘所有去護著的。”
程平扯了扯嘴角,一針見血戳破了她的幻想:“行了吧,照你所說,金嬸對你也不錯,怎麼沒見你去護著了?再說了,沈青辭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翰林,日日圍著韓況的府裡轉悠,要是無所圖,鬼都不信。你當他從天而降,就為你而來?”
蘭茵一僵,被說得程平又羞又惱,臉漲得通紅,幾乎下不來台。
與此同時,她壓在內心深處的反骨不由分說地支棱起來,頓時昂起頭,直直看向程平,一股腦地說道:“那又如何?程大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彆聰明,所有事情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所有人都為你拍手叫好!你主持公道,你是青天大老爺。可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姓韓的私下裡乾的全是醃臢事,如今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放炮仗。而你,就在替這樣的人伸冤。”
“他做的又如何,我要是有這個本事,我也恨不得殺了姓韓的。你以為你做的是什麼好事麼?要不是你,一切都會好好的,他安安穩穩地做他的翰林,我一個卑賤之身,能替他擔了這份罪名,我比誰都樂意!”
蘭茵說得萬般激烈、氣喘籲籲,程平卻不為所動,甚至半點異樣的表情都沒有,依舊穩穩當當地坐在原處,一字一句說道:“真相就是真相。不彆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這就是刑部和大理寺,乃至整個朝廷,存在於這裡的意義。你理不理解,我不在乎。但隻要我當這個大理寺卿一天,就絕不可能稀裡糊塗地了結案子!”